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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云颔首:“回太姜的话,田间黍穗垂首,再过几日便是秋分了。”
“秋分?”咕哝着秋分两字,太姜倏地撑住身旁的香案,意图站起身。
哪知跪了太久之故,她刚要起身,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坐回去。
好在姒云眼疾手快,箭步上前,一手接住飞入空中的牌位,一手搀住她腰身,脱口而出:“太姜小心!”
“如此也好。”
等不及站稳,她忙不迭地接过姒云手里的牌位,小心吹拂,细细擦拭。良久,似打定了什么主意,她眸光一黯,一边放下牌位,一边颔首道:“有劳褒夫人将甜羮取来,老妇先去水榭静等夫人。”
姒云连忙颔首:“太姜稍待片刻,妾身去去就来!”
她返身跑回西宫正殿,找来宫婢一问,果然不出所料,井嬷嬷一直让人温着小食和甜羮,只等太姜什么时候有了胃口,能随时取来。
“夫人之恩,来世做牛做马,嬷嬷定当报答!”
井嬷嬷自小厨房端来甜羮,一边轻拭眼角,一边细细嘱咐:“夫人先去,水榭风凉,嬷嬷去找件夫人能穿的外衣,一会儿给夫人送去。”
“有劳嬷嬷。”
一炷香的功夫,姒云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甜羮去而复返。
月色潋滟的水榭里,太姜已驻足廊下,任晚风吹乱华发,鼓起衣摆,一动不动凝望着满池枯枝败叶,目光悠远而沉静,好似已神游方外。
满园萧瑟红销减,西风独自凉。
“太姜!”看清亭下萧索模样,姒云立时加快脚步,提高音量道,“甜羮来了!”
“……那年的莲花比今岁要好些。”
听见脚步声,太姜仿似大梦初醒,拢起的衣袂微微拂动,却没回头,只凝望着无边月色,仿佛自言自语道:“那年我才及笄,央求父侯许久,他才允我带上两个亲侍一道出门游历。途经云泽时,我们遇见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民,怜惜他们无所归依,我自作主张,匀了些吃食给他们。”
若有浮云遮秋月,院中凛风四起。满塘亭亭翠残影瘦,不忍细听当年事。
“夫子常言,庶人不知礼,我总不信,还曾与他争辩。”太姜微微一顿,不知想起了什么,声音愈发低沉,“直到那日……我以为是好心,却给自己和两名亲侍带来了杀身之祸。他们将我留到最后,不是为我身份高贵,而是垂涎、妄图……”
太姜喉头一哽,许久,长吁出一口气,哑声继续:“你可知,若非公子允恰巧路过那破屋,这世间原本早没有姜姮齐氏。”
姒云步子一顿,轻手轻脚放下甜羮,抬眼见井嬷嬷正碎步而来,忙不迭地摆摆手,示意她暂且不要靠近。
“……自那之后,我便相信父亲所言,君君臣臣,尊卑有别,自有道理。”
姒云陡然抬头。
原来如此。
自那之后,“尊卑有别”四字便刻进了她的心里。而配得上周天子尊位之人,非晋夫人莫属。
“他说,回鲁国后,便清点田庄,来齐国提亲。”
浮云散去,夜风却愈发凛冽。
太姜不自禁拢了拢衣襟,好似不忍回想,又不能自控,脑中不断盘桓当年事,声音愈发低而沉。
“彼时我不知,他留了那几个流民一条命,不仅没能让他几人的感恩戴德,反而换来了变本加厉的仇怨和愤恨。他被人伏击,回鲁国养伤时,周王的聘礼下到了齐王府。”
姒云眸光一颤。
知慕少艾生欢喜,阴差阳错剩唏嘘。她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向秋莲清秋月,一时竟不忍卒听个中细节。
“若说地位之尊,普天之下,又有谁人能比得上周天子?”
此后经年,宫闱深深深几许,谁人变了心性,谁人初心不改,已无需赘言。
濛濛秋月下,拂面而来的风倏忽凛冽。
姒云不自禁拢了拢衣襟,走出水榭,接过井嬷嬷递来的外衣,又轻手轻脚走到太姜身后,一边替她披上,一边道:“太姜,此处风寒,不如先用甜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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