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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开口,眼睛依然盯着前方。
“……可是我在乎。”
马里湾吹来的新鲜空气不断拂过山丘上的苍郁松林,发出沙沙声。这里地形很奇特,结合了山坡与海岸。我们走过一条狭长的道路,两边尽是赤杨木、落叶松及白桦树,但越接近巍然耸立的博福特城堡,越觉得每件事物都飘散着泥巴与海草的腥臭。
博福特城堡的人知道我们会来,门口穿着苏格兰裙、手持斧头的哨兵没有盘查就让我们通过,眼神带着好奇,但没有敌意。詹米像君王一样挺直背坐在马鞍上,经过某个哨兵时,他一点头,那哨兵也对他点头。我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我们是挥着停战的白旗进城的,但休战会持续多久就不知道了。我们进入博福特城堡的庭院,一样没人盘查。博福特城堡的主建筑用当地石头砌成,以城堡来说不大,但气势宏伟。比起我在南方看到的一些城堡,这里的防护并不森严,但看起来依然能抵御一定的攻击。外墙基底每隔一段距离就是宽阔的枪垛,堡内的高楼有道稳固的开口朝向庭院。
院里养了几匹小高地马,马儿把头探出木栅门嘶鸣,欢迎我们的坐骑。墙边堆了几捆刚刚才从马厩的小马身上卸下来的包裹。
詹米冷冷地看着四周,发现墙角的包裹。“洛瓦特勋爵请了几个人来和我们见面。我想应该是亲戚,至少他们一开始会很友善。”他耸耸肩。
“你怎么知道?”
他滑下马,伸手扶我下来。“他们把剑和行李留在了一起。”
有个马夫从马厩走出来招呼,双手在马裤上擦了擦,接过詹米的缰绳。
“呃,现在要做什么?”我悄声对詹米说。没看到女主人或管家出来,不像两年前到理士城堡,有爽朗可靠的菲茨吉本斯夫人出面欢迎我们。几个马夫和在马厩工作的小伙子不时偷看我们几眼,但手上的事也没停下来。还有几名仆人也是边瞄着我们,边扛着几篮待洗衣物、几包泥炭,还有城堡生活必备的各种笨重什物穿过院子。一名结实健壮的仆人提着两只五加仑的铜水壶,累得满头大汗。我看了很高兴,博福特城堡的待客之道或许有待加强,不过肯定有浴缸可以洗澡。
詹米站在庭院中央,双臂交叉,像个房地产买家在怀疑排水系统有问题。
“现在我们就是等了,外乡人。哨兵应该已经去通报,要么有人来迎接……要么没人会来。”
“希望他们赶快决定,我饿了,也想梳洗一下。”
詹米俯视我,浅浅一笑:“你是该梳洗了,你鼻子上有一块黑垢,头发里都是起绒草的刺。”他看我神情沮丧地把手伸向头发,又说:“没关系,不用拔,看起来很漂亮,像故意插上去的。”
我当然不是故意的,不过我还是放下手,悄悄走向附近的水槽检查仪容,然后掬起冷水,看看可不可以多少清理一下。
对老西蒙来说,现在局势很微妙。我一边想,一边俯身靠近水面,检查脸部倒影上的斑点,看哪个真的是黑垢,哪个只是漂浮在水面的稻草。
一方面,詹米是斯图亚特派遣的正式使者,而洛瓦特曾承诺支持斯图亚特家族的大业,无论这承诺是真心诚意或是不实的口惠,他都有义务欢迎王子的代表,即便只是表面上客套。另一方面,这位代表却是非婚生子的后代,即使他并未声明要脱离家族,也不能算是洛瓦特的重要成员。我现在对高地家族世仇还算了解,知道这种不愉快的感觉不太可能随时间烟消云散。
我用沾湿的手轻抚闭起的双眼,又滑过额角,抚平零散的发丝。大体上,我认为洛瓦特勋爵不会让我们一直站在庭院中,但他可能会让我们站上一段时间,好让我们明白他还没决定要怎么招待我们。
之后的事就不得而知了。最有可能接待我们的是弗朗西丝夫人,詹米的姑母,据塔利巴丁说,她自从丈夫过世就回到娘家打理家务。或者,勋爵也可能把我们当成外交使节,而非家族成员,那么,我想他可能会亲自出面接待,旁边跟着整列穿着制服的秘书、护卫及仆人。
看起来最后一个选择最有可能,毕竟他身边不会随时都有穿着正式的随行人员,召集必要人员需要一点时间。想到伯爵会突然隆重现身,我想,还是别把杂草留在头上吧,于是我又向水槽弯下腰。
就在这时候,马槽后的走道响起了脚步声,一个敞开上衣、裤子也没扣好的矮胖老人用手肘挤开一匹胖嘟嘟的栗色母马,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跨进了庭院。尽管他上了年纪,但背部依然笔挺,肩膀几乎和詹米一样宽。他站在马槽边,扫视庭院,仿佛在找人。他的目光掠过我,然后又突然转回来盯着,显然吓了一跳。他走上前,暴躁地扬起脸,灰白的短胡子像豪猪的刚毛一样竖起来。
他问我:“你这女人是谁?”
“克莱尔·弗雷泽。呃,我是说,我是图瓦拉赫堡夫人。”我先报上名字,后来才想到要端出身份。我恢复冷静,抹掉脸颊上的水珠,反问道:“你这家伙又是谁?”
一只大手从后面牢牢抓住我,无奈的声音从我头上响起:“外乡人,这位是我的爷爷。爵爷,这位是我妻子。”
洛瓦特勋爵冷酷的蓝眼睛瞪着我。“啊?我是听说你娶了个英国女人。”他的语调明显透露了从詹米选中的妻子来看,就可以证实这名素未谋面的孙子有多糟糕。
他朝我扬起一道厚厚的灰眉,又把锐利的目光转向詹米。“看来你和你父亲一样没脑袋。”
我看到詹米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他正在克制自己不要握紧拳头,并用平静的口吻说:“至少我娶老婆不用靠强暴或耍诡计。”
他爷爷哼了一声,对詹米的侮辱充耳不闻。我似乎看到他布满皱纹的嘴角动了一下,但不太确定。
“你买来的货看起来不怎么样!不过,比起欺骗布莱恩的那个麦肯锡淫妇,这个看起来没那么贵。如果这个外地女人没给你带来什么好处,至少看起来不会花你太多钱。”洛瓦特勋爵那双神似詹米的斜挑蓝眼正打量着我,风尘仆仆的连身长裙、没缝好的下摆、绽开的缝线、溅了污泥的裙子,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我感觉到詹米微微颤抖,但不确定他是生气还是要忍住笑意。
我对勋爵亲切笑道:“谢谢,我食量也不大,不过我可能要用点水,只用水不用肥皂,肥皂太贵了。”
这一次我肯定詹米颤抖的原因了。
勋爵说:“我知道了。我会派一个女仆带你们到房间,也会给你肥皂。晚饭前我们和你在图书室碰面,孙子。”他对詹米补上最后一句,转身消失在拱廊下。
我问:“我们是指谁?”
詹米回答:“我想是勋爵的继承人小西蒙,可能还有一两位偶然来访的表亲。从庭院的马看来,我猜可能还有几位次级地主。如果洛瓦特要派人加入斯图亚特的部队,可能要问问次级地主和佃农的意见吧!”
一小时后我们跟着仆人走过走廊,詹米低声和我说:“你有没有看过鸡舍的小虫,旁边围着一群鸡?那小虫就是我,或者该说是我们。现在你得跟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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