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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葬之事办得简朴,除了宿家人,也没几个关心这宅子死了谁,怎么死的。宿十叁如同春日打苞夏日绽放的花,被肃杀的凄风冷雨撕烂扯坏,悄无声息地腐烂埋葬。
姜晏来过宿宅的这日,宿成玉守夜至天际将明。灰白的天地间弥漫起潮湿的雾,庭院间什么都瞧不真切。挑着担子的卖货郎歪歪斜斜地踩着秋霜走进来,取下沾着雾气的斗笠,对坐在棺材前的宿成玉笑了一笑。
“宿六,吃糖么?”
屋内再无第叁人。宿成玉跪直了些,俯首拜道:“叁殿下。”
司晨随意卸了货担,盘腿坐在宿成玉面前,自装货的竹筐里抓了把竹节糖,塞进宿成玉手里。
“吃罢,这玩意儿甜得齁嗓子。”
宿成玉垂眸,望着掌心里廉价的竹节糖。市井小儿最爱吃的零嘴儿,对于许多贫苦百姓而言,尚算得上是无用且浪费的开销。富贵人家的孩子不吃这个,比如姜晏,看都不会看一眼。宿宅的女孩子们打小也瞧不上它,维持旧日的体面仿佛是每个宿氏子女的本能。
但宿十叁生前喜欢吃竹节糖。
“十叁嫁与秦将军,是为结缘。”宿成玉握住发硬的糖,指间感到一种令人不快的黏腻。
司晨点头:“秦知意脾性冷硬,耗费我许多功夫。人,钱,该送的都送了,所幸他还算知道好歹。”
宿成玉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眼睫微抬。
“昨日,他登门与我吃茶。”司晨语气懒散,阴鸷的眉眼间流淌着难得的快意,“说了几句闲话,相谈甚欢。”
宿成玉道:“十叁因他而死。”
“所以他来找我吃茶赔罪啊。”司晨拍拍宿成玉的肩膀,“你也莫怪他没有来宿宅吊唁,宿家女为何嫁作秦家妇,秦知意心里清楚得很。当初他本不想收人,顾忌我的面子才点了头。”
宿成玉没有吭声。
有叁皇子这层关系在,宿十叁不该落得惨死的下场。秦知意和世间绝大多数男子相同,漠视后宅争斗,但这并不意味秦知意是个眼耳昏聩的傻子。要是想护宿十叁,妻室绝无可能将宿十叁磋磨至死。
“世间万物都有价钱。”司晨指了指宿成玉手中融化的竹节糖,“就算和我扯着关系,也有轻重亲疏之分。宿家女毕竟姓宿,和你才是最亲的。”
所以,司晨待宿成玉亲好,秦知意就会待宿十叁好。
司晨冷落宿成玉,秦知意便不会将宿十叁放在眼里。
“布置窃印案花费了多少心思,想来你也清楚。六年前我便将柏问送进廷尉府,他诸多功劳,最后还得死在你手里。”司晨叹气,“宿六,我对你期望甚多。”
奏谳掾柏问是叁皇子的人。
这些年埋伏在廷尉府里,参与案件,搜集情报,掌握了许多季慎之与廷尉正来往的证据。为了扳倒季慎之,柏问用假印替换真印,闹出一场窃印案。而宿成玉被叁皇子暗中的势力推上查案的位置,杀柏问,查季慎之。
这是机遇,也是考验。
“你本可以做得更好。”司晨眉间的愉悦消失了。“我给你名扬天下的机会,你却将功绩拱手送给闻阙,让他扯走了那么多好处。”
左相闻阙代表着寒门庶族,多年致力于削减士族权势,改革新政。
而司晨的背后,是诸多对新政不满的士族。这份不满,指向闻阙,也指向更高处的天子。
“宿六啊。”
司晨说,“你真让我失望。”
从几个月前闻阙派出贼曹掾监督宿成玉办案,司晨便开始失望。
因为失望,他一直没有接触宿成玉。态度的冷淡,便影响到了秦知意对于宿十叁身份高低的判断。
宿十叁死得微不足道。
“天要大亮了。”
司晨慢条斯理地擦拭掉小腿沾染的泥水,起身挑了货担。这位大熹的皇子嗜好扮作各种身份外出行走,且乐在其中。
“都化了,快吃罢。甜的东西能让人开怀。”
司晨戴上斗笠,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下次莫让我失望了。”
他踏入深深浅浅的晨雾之中,逐渐消失不见。
良久,宿成玉摊开手心,黏腻的黄色糖水顺着指缝滴落而下,惨白丧服染了许多淋漓湿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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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更晚了,昨天奔波太累,回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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