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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蒋灵骞却是连说出第三件事的力气也没有了,闭目不语,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沈瑄瞧着她,心急如焚,忽然想到,用自己的残存内力替她吊一口气,,那么她还能清醒一会儿,有片刻的相聚。他立刻把手按在她的天枢穴上。忽然,眉间一针冰凉,早就神魂不支的沈瑄,终于晕倒了。蒋灵骞颤抖着手,却拔不出那枚绣骨金针,叹道:“你要救我,自己还会有命么?”她抬眼望去,发现不远处丛林之中,有一处小小的庵院。“我不能让他看见我死。”蒋灵骞已经站不起来,把飞雪白绫一头系在沈瑄的腰间,一头挎在自己肩上,就这样缓缓的爬到了那座名为“水月”的庵院门前。“出家人慈悲为怀,千万救救我的瑄哥哥。”她把那本《江海不系舟》塞入沈瑄的怀里,解下飞雪白绫,慢慢的向海边的悬崖爬去。微凉的海风翻动着她的秀发,如朝云漠漠,如暮雨潇潇。只是她的生命,再不会目睹这样的朝飞暮卷了。恍惚中,似乎又听见一声长长的呼唤“离儿”。她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可是沈瑄此时犹在梦中,哪里会唤她呢?她静静的坐在悬崖边,等待死的来临。眼前的大海上,似乎吉光一闪,越过一个雪白的幻影。第二十回海天愁浪洗苍穹夕阳把海水映得如血一样殷红,潮水一浪一浪的拍打着海岸,如人心一般的不平静。海边徘徊着一个憔悴的影子,在沙滩上留下串串凌乱的脚印。印月告诉他,她把他抬进水月庵中以后,他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天之中,一切都改变了。沙滩上所有的痕迹都被潮水冲刷的干干净净。这个岛屿并不大,但无论他怎样寻觅,再也找不到蒋灵骞的踪迹。空荡荡的海滩,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她若是死了,总会留下尸身,――沈瑄存着万一的希望这样猜想,或者只是出了什么事情,远远的走开了,将来还会回来的。只有悬崖边上挂着半截飞雪白绫,迎风飞舞,仿佛幽怨的离魂。远远的,印月招呼他回去了,她那件月白色的僧袍,在晚风中飞扬。沈瑄每次看见印月,都忍不住出半天的神:这难道是冥冥中,天意在捉弄他?为什么印月的面目,竟然和蒋灵骞如此相似?第一次看见她时,沈瑄把她当作了离儿。这个谨慎的出家人大惊失色。但是不一会儿,沈瑄就知道,这真的不是离儿换了装跟他开玩笑。容颜可以相似,但眼中的神情却是千差万别的。印月的眼睛淡漠而空濛,看任何东西都心不在焉,像是在望着远处的什么,何来离儿的灵动幽深?印月是个带发修行的女尼,已经颇不年轻了。虽然长年幽居的虔诚生活,使得她的脸上笼罩了一层纯真无暇的容光,将岁月的凿痕轻轻掩了去,但她究竟不是少女了。她说她在这远离大陆的无根岛上,已住了十七年。那她为什么会像蒋灵骞呢?沈瑄很想探问一下。但印月太冷漠,虽然认真照料他,却一句多的话也不肯讲讲。她甚至从来没有问过,沈瑄是谁,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水月庵小小的三间厢房,只有她一个尼姑,她每天烧烧香,念念经,读读书,弹弹琴,数着日子一天天溜走。海上升明月,沈瑄问印月要了火盆和纸钱,来到海边那个悬崖上。纸灰晦暗的幽光与天上寥落的明星混在一起。沈瑄觉得,他是在焚烧自己的心,将它也烧成缕缕青烟,在风中盘旋、回荡、消散。“不要脸的尼姑,你如何对得起我徒弟!”远处传来阵阵叫骂,沙哑的声音几乎要把整个无根岛都掀翻了。沈瑄愕然,收拾了火盆,匆匆赶回水月庵。观门紧闭着,门前一个青袍老者,白发白须,满面红光。他拄着青藤拐杖,一边骂一边跺脚。沈瑄记得下午曾在岛子的后面与这老人打过一个照面。印月说,这老人姓曾,是无根岛的另一个居民,言语间并没有厌憎之意。不过这老人讲出来的话也太不客气:“印月,你当初死也不肯嫁给我徒弟,我只当你真的守节哪!青天白日,竟然在观里收留小白脸。你还知不知羞!”沈瑄可也听不下去,道:“老先生,你这样讲话太过分了吧?”那姓曾的老人更不答话,举起拐杖就向他头上砸来,沈瑄轻轻避过。只这一个动作,沈瑄就看出这老人没有武功,不觉暗暗宽心。就在这时,观门开了一条缝,印月掷出一件东西来:“我是看见了这个,才收留他的。你若不服,就带了他去好了。”说完又把门紧紧闭上。黑暗之中,看不清是什么。老者把那东西抢过来,愣了一会儿,忽然异常和蔼的对沈瑄道:“公子跟我来好了!”沈瑄也看出,印月今晚没有留自己的意思了,只得跟了那老人去。那人的住处在小岛背面,几间木屋,院落里种着蔬菜。老人点亮了油灯,细细查看那件东西。沈瑄瞧出,那是叶清尘给他的木雕鬼脸,一向被他系在腰上。“想不到叶大哥的势力,居然远达这偏僻海岛。”沈瑄想。“清尘好不好?”老人向沈瑄询问。沈瑄听他唤“清尘”,料想是叶清尘的长辈,道:“回伯父,叶大哥一向很好。”老人又道:“他娶没娶妻子?”沈瑄道:“还没有。”老人摇头叹道:“咳,七年啦,七年啦,全是那尼姑害的!”沈瑄莫名其妙,叶清尘不娶妻,和印月有什么关系。他隐约看出,印月和这老人都是好人,可两人的关系又透着十分的古怪。老人又道:“你有他的这件信物,又叫他大哥。你是他什么人?”沈瑄道:“晚辈和叶大哥是结义兄弟。”老人显得十分欢喜:“清尘看重的人,一定不错。”他举起油灯,又细细查看起沈瑄来,忽然叫道:“咦……”沈瑄知道他惊奇的是什么,道:“伯父,晚辈受伤已久,本来就活不了几天啦!”老人大摇其头:“年纪轻轻的怎么讲这种话!”说着一只瘦棱棱的大手就搭在了沈瑄背上。沈瑄只道他根本不会武功,毫不防备。不料一股雄劲的暖流,源源不断的走遍了他的奇经八脉。他这时要推辞也来不及了,只觉得这些天那些烦乱冲突的气流渐渐平息,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这老人的内功明明与叶清尘是一脉相承,只是修为更加深湛。一个时辰之后,沈瑄清醒过来,向老人道谢。老人皱着眉头,深为忧虑:“我还是救不了你呀!”沈瑄淡淡一笑,不以为意:“伯父为我耗费功力,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晚辈命数如此,又有何憾。”老人道:“你究竟是谁,怎么来这里的?”沈瑄见这老人远远不似印月冷漠,遂大致说了受伤被人追捕,漂流至此的经过,又道:“晚辈的妻子下落不明,多半已然仙去。晚辈若能早一点追上她,很是心满意足。”“可叹,可叹!”老人听得唏嘘不已,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又道:“不行!殉情固然很好,但你要就这样死了,将来清尘知道,岂不怪死我!我决不让你死。”“伯父不用费心。”沈瑄道。“不行不行。你万万不可以死。”老人踱来踱去,揪着自己的白胡子,焦急不堪,“我救不了你,那可怎么办!”沈瑄闭目不语,忽听的老人道:“这是什么?”原来那本黄皮册子从沈瑄怀里露了出来。他来不及阻止,老人就一把抢了过去:“什么《江海不系舟》?”他匆匆翻了几页,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好呀好呀,这就是好药方子嘛!这是烟霞主人留下来的一本武功秘笈,就照着它练!”沈瑄不语。老人遂兴致勃勃的解释道:“庄子有云:‘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然若不系之舟。’不系之舟,遨游江海,正是武学的玄妙境地。你大概还不知道,烟霞主人叫做沈醉,是几十年前的一个武林泰斗,洞庭派的开山祖师。他的玄门内功,最是正宗。你照着这本《江海不系舟》好好练练,多半能把伤治好。摇头干什么?他姓沈,你也姓沈,可说是一家人。你练他的功夫正是理所当然。快快,马上开始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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