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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灵骞流着泪道:“别说了,瑄哥哥,你已经伤得这么重……”她看见沈瑄的衣襟下不断有鲜血滴出,急着想给他包扎。“不用。”沈瑄推开她的手,“让我自己回房去,闭关几日,就好了。你可千万别来看,别来打扰我。将来,也别责怪自己……”他抬起脚,一步一步挪回三醉宫。蒋灵骞又不明白了。她呆呆的看他走远,竟然想不起来去搀扶他。走到朗吟亭,沈瑄终于倒下了。他也不知道受伤之后哪来的力量,支持自己走出了离儿的视线。只是他心里很清楚,这种力量不会再有了。闭穴的方法,的确可以免于一死,但那一剑,不能刺在心脏上。他以为自己的心,肯定能躲过那一剑的。不料偏偏躲不过,这就是命中注定么?离儿那飘洒的一剑,他明明很熟悉。那就是“梦游剑法”,倒数第四招——“且放白鹿青崖间”。他的心真的被劈碎了,几乎感觉不到疼,只看见如注的鲜血,染在了吕洞宾的石碑上。他只希望,离儿不会……他把清绝剑从胸中拔出时,热血喷薄而出,只好用袈裟掩盖住。石碑上剑舞一般的字迹,越来越模糊……蒋灵骞颓然倒在了那片湖岸上,有很多很多事情,她还不明白,她要好好想想。然而是仇是情,她又根本无法去想,只觉得头疼的厉害,看见许多许多的流星,在湖面上飞舞,好像她真的被人用什么东西,重重的砸了一下子。终于,她想了起来:“瑄哥哥……”她爬了起来,要去追沈瑄,仿佛追上他,一切才有着落。她站也站不稳,踉踉跄跄的。草丛里不知什么东西,湿漉漉的,一忽儿她又滑倒了,登时晕厥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蒋灵骞醒了过来,手掌触到了草丛里的什么东西,又热、又粘、又湿。蒋灵骞下意识的抬起手来看看,只见自己雪白的手心,沾满了触目的红色。这么多的血,原来全都藏在草里面,好教她看不见。一片,又一片,一个人流得出这样多的鲜血么?他说什么?“将来,也别责怪自己……”她明白了。大滩大滩的红色,散发着甜甜的血腥,一直蔓延到湖水里,直到浩浩荡荡的八百里洞庭,全是这血的颜色,在摇摇晃晃。这不像是真的,却又真实得如同命运,一重重直逼到眼前来。“我……杀了他!”撕心裂肺的,她叫出了最后的绝望。这一声惨叫传到了不远处一个人的耳朵里,使他停下了急匆匆的脚步。“终究还是来迟了?”他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一片血泊中,他只看见了一张没有血色的脸。他茫然的立在湖岸边。“阿烟,我们来晚了。”湖面上摇晃的水圈,渐渐的扩大……三天之后,沈瑄终于醒过来了,却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床边一张殷切注视的面孔,好像很熟:“璎璎?”他又看了看,真是的,“璎璎!”璎璎很是兴奋:“哥哥你可醒了,快,快起来!”沈瑄有些奇怪,然而他试着坐起来,真的发现自己全然恢复了,难道只是又作了个梦?璎璎道:“你快一点吧,舅舅等了你几天了!”沈瑄发现她眼中泫然有泪,也来不及问询,急急跟她走到了三醉宫的正厅里。正厅中空荡荡的,只有吴剑知在掌门的座椅上,正襟危坐。“你醒了,”他抬起疲惫不堪的眼睛,“我还真担心自己等不到……”“舅舅!”沈瑄惊呼道,他一眼就看出,吴剑知生命垂危,只是吊着最后一口气而已。“舅舅你怎么了?”“没什么,人老了……”吴剑知微微笑道。沈瑄忽然明白了,吴剑知的症状,分明是妄动真气、功力散尽所致。他在栖霞山被乐秀宁所伤,本来一年之内不可动武,但他却动了。那一剑刺在心脏上,并不是绝对无药可救,只不过要另一个高手耗尽全身功力疗伤,所以没人会这样做。然而吴剑知不仅做了,还陪上了自己的性命。“舅舅……”沈瑄声音哽咽。吴剑知道:“本来就是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死何足惜?你不要这样。”叹了一声,又道:“洞庭弟子沈瑄听令:自即日起,接任本派掌门。”沈瑄低着头,道:“舅舅,那些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全都知道?”吴剑知道:“是的。你父亲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但我受师门恩惠极深,不忍心加害先师唯一的儿子,更不能因此让本门蒙羞,所以一直隐忍不提,也不想让晚辈知道。只是作为惩罚,让你父亲隐名埋姓,拿走了假的经书,希望四师弟地下不致太怨我。想不到我委曲求全几十年,终究纸包不住火,反而害了你们呀!”他一力促成沈瑄和蒋灵骞的婚事,希望能掩盖这桩杀父之仇,可还是闹成了这样。沈瑄道:“舅舅,我爹爹如此,你觉得我有资格作掌门么?”吴剑知道:“我一直都怕你知道了父亲的事情,就心灰意冷。你是你,父亲做过什么,与你无关。我一定要救你性命,因为你是一个好孩子,又是先师的孙儿。你不作掌门,谁来做呢?瑄儿,你也不可太埋怨你父亲,他、他已然……已然在前日,服毒自尽了,尸首还停在外面。”沈瑄呆住了。吴剑知抚着他的头顶,安慰道:“你不要太难过了,他去的时候,是很从容的。待会儿你去好好看看他罢。善恶只在一念之间。人孰无过。譬如我这一辈子,虽然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却还是对不起我的三师弟。倘若不是我错怪他换书,他怎会白白送命?唉……”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那《江海不系舟》,沈醉一世英明,临终遗言,却给儿孙们留下了这样一个祸根。吴剑知道:“洞庭派经此一折。我奋斗了半生,也未能改变,只好寄希望于你。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那把洗凡剑是稀世珍宝,可惜失去了。舅舅再给你一把宝剑。”沈瑄终于接了过来,那把洞庭派的掌门佩剑——枯木龙吟,这是一柄重剑,捧在手里沉沉的。他忽然道:“舅舅,你答应我一件事:我要拜舅舅为师。”吴剑知看他终于同意,神情十分的释然,此时笑道:“傻孩子,你现在功夫远远好过我。我怎做得你师父?”“舅舅从前教过我很多,”沈瑄坚持道,“您总不肯收我为徒,是怕对不起我母亲。可是您现在,连掌门都叫我做……”“你的母亲,”吴剑知沉思道,“我就这一个妹妹,却真是对她不起了。瑄儿,你定要做我徒弟,便记着我当年对你说的话罢。”沈瑄道:“师父说,学了武功,就要有所担当,就要肯付出代价。徒儿谨尊师命!”他跪在吴剑知面前,磕了三个头。再看时,吴剑知已经溘然长逝了,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偌大的三醉宫,只有沈瑄和璎璎,办理吴剑知和沈彬的丧事。沈瑄问璎璎怎么会突然回来。其实璎璎是受到了吴剑知的信,打算来帮哥哥和蒋灵骞办婚事的。现在她当然不敢这么讲。可是沈瑄自己,也一直没有再提过蒋灵骞。璎璎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自己去找哥哥说。沈瑄在自己房里,观看墙上的一幅画,思绪似乎飘得很远。璎璎发现画作和提款,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那个清艳无双的少女,她当然知道是谁。“哥哥,”璎璎横下一条心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为什么?”沈瑄的神情平静之极,却让璎璎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因为……”璎璎道,“因为她说,她伤了你,很过意不去,从此不愿再见你了。你看,这是她留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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