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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儿?”
赵长赢一惊,倏然睁开眼,猛地绷紧了背,挺直身子,“娘?”
面前庄主夫人聂紫然温柔地笑了笑,将赵长赢垂落的一绺碎发别在耳后,顺势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头,“这孩子也是运气好,你带回来得及时,血已经止住了。”
说完,她眉间聚起淡淡的愁云,有些欲言又止,“只是……”
就在聂紫然犹豫不知要不要说下去的时候,庄主赵轩从铜盆里抬起手,用白布擦了擦,施施然走了过来。
“只是这孩子右腿伤得严重,怕是……”赵轩叹了口气,“怕是日后行走艰难了。”
赵长赢一怔,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赵轩拍了拍他的肩膀,往门外走去,“他应该一会就醒了,你同他说会话吧,我跟你娘先回房了。”
聂紫然遂也走过来,她当年在江湖人称“秋水美人”,便是赞她眸中似常蕴着一汪秋水,如今她那双秋水瞳望着赵长赢,轻声道,“若有事便唤茯苓,她在门口守着。”
彼时赵长赢并未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行走艰难,怔了片刻后,他便回过神来,朝父母行了个礼,聂紫然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便跟着赵轩出了门。
他深吸了口气,慢慢朝床上的人走去。
当时暮色昏沉,加之草叶将他的脸遮掩了大半,赵长赢此时才第一次清晰地看见少年的面容。
烛火盈盈,躺着的少年面容白皙,因为失了血气而稍显苍白。他那双眼睛尤为好看,眼睫纤长,眼睛的形状恰到好处,长一分近妖,短一分成拙,眼尾的弧度稍稍有些下垂,中和了他面部锋利的轮廓和挺翘的鼻梁带来的凌厉感,特别是看人的时候,总似带着几分缱绻的温柔。
“你……”赵长赢呆呆地立在一旁,瞪圆了眼睛,傻乎乎地说,“你真好看……”
仰面躺着的少年眉间微蹙,他稍稍转过头,那双好看的眼睛隔着跳动的烛火望过来,赵长赢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好像有些生气,但只是短短一瞬,下一刻少年便翘起嘴角,薄唇微勾,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舟中赏霞,月下观影,灯下看美人。赵长赢只觉面前少年展颜一笑,更胜过明月山庄最为人称道的月圆盛景。他一时竟看得愣住了,心跳陡然加快,一下一下,几乎要撕开胸膛从里面蹦出来。
“我……我……”赵长赢方寸大乱,半晌才磨蹭到少年床边,他小心地坐在床沿上,想仔细将少年的脸看得仔细,又怕显得自己唐突,便在这想看又不敢看的别扭里,结结巴巴地说出第二句话,“对……对不起,我……我……”
“不打紧。”少年终于开了口,大约是太长时间没说话,显得嗓子有点哑,他声音偏向低沉,同精致的五官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命都是你救的。”
赵长赢笑了起来,他略平复了呼吸,渐渐从最初的惊艳中回过神来,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多谢。”
赵长赢扶着少年坐起,抽了个软垫垫在少年背后,复又坐回床沿上,“感觉如何?”
少年慢吞吞地把水喝完,抬眸笑道,“活过来了。”
“之前在山上见你,一身的血,吓死我了。”赵长赢长舒了口气,“没事就好。”
“大恩不言谢。”少年敛眸,盯着手中空空的茶盏,“日后但凡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容与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叫容与?”赵长赢自动忽略了其他的话,问道。
“嗯。”容与道,“意斟愖而不澹兮,俟回风而容与。”
“容与。”赵长赢轻声念道,“容与。”
“好听。”赵长赢完全没听懂容与念的那句诗,只是觉得读起来很舒服,有种春日在桃李树下练剑的感觉。
容与便又笑了,灯火扑簌地落进他眼底,暖意融融,像是在眼中盛开的灯花。
“我叫……”
“长赢。”容与接过话来,“你背着我的时候说过,我记着。”
赵长赢张了张口,后半句话没机会说出来便被截了胡,一时间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啊,原来你记着。”
容与嗯了一声,偏头看向关着的窗,“外边是不是下雨了?”
“应该是,我听见雨声了。”赵长赢起身,走到离容与最远的那扇窗户前开了条缝。
江南的夜雨,声声入梦。特别是春日夜雨,淅淅沥沥当断不断地下个没完,能将巴山的池涨满三回。横斜的雨丝纷飞,被风吹进窗棂里,赵长赢怕进了寒气,忙又将窗阖上。
只是依然能听见点滴细雨打在瓦上,打在窗外的竹叶上,打在窗棂上的声响。这样缠绵的细雨,若赵长赢文法课上没有打瞌睡,便大可应景吟上一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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