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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一日,明珍在三朝回门时,经历了一生之中,最不可承受之痛。
嫁进纪家,丈夫宠爱,公公疼惜,虽然婆婆处处刁难,可是明珍到底早有了心理准备,时时伏低做小,事事退避忍让。
早晨六时起来,婆婆已经端坐在客厅里,斥责明珍贪睡,明珍次日便五时起床。晚上用过晚饭,收拾饭桌,洗碗擦地,伺候了婆婆洗漱歇息,才回转自己的房间。
第三天,婆婆嫌饭菜不合心意,只动了两筷子,便摔碗而去,躺在房间里,以手加额,唉声叹气。明珍便食不知味,赶紧又进厨房,下了一碗鸡汤三丝面端进婆婆房里去。
公公纪方瞿看不下去,接过明珍手里的托盘,“明珍,你和殊良好好吃饭,我替你母亲送过去。”
明珍有些歉然地朝公公颌首,她嫁进门来,本有了不受婆婆欢喜的准备,可是倘使婆婆为此伤了身体脾胃,自己难辞其咎。
晚上等服侍婆婆洗过脚,将婆婆用的一盆洗脚水倒掉,将偌大一只木制的圆盆洗干净了,明珍才回到房间。
殊良已经替明珍接好了洗漱所需的水,只能明珍回来。
见明珍进门,殊良赶紧迎上来,拉过明珍的双手,看见妻子指腹处用力端水盆留下的红色勒痕,殊良心疼地将之印在自己的唇边。
“对不起,明珍,教你吃苦了。”
明珍笑一笑,“孝敬公公婆婆是我的本分,没有什么苦不苦的。”
殊良却是怎样都难以释怀,拉着明珍的手进了卫生间,将明珍的双手浸在一盆温水当中。
那水温度适中,还隐隐散发出香气来,明珍狐疑地朝殊良挑了挑眼尾。
“这是我向药房里的师傅要的方子,里头搁了柠檬玫瑰芙蓉,对手上的皮肤极好。”说完,殊良有些邀功地望着明珍。“你嫁给我,我却不能使你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奶奶,只想得出这个办法来赔罪。”
明珍心中感动,“阿呆,只要你好好待我,做不做少奶奶,又有什么分别?”
殊良听了,呵呵一笑,催促明珍,“来来来,夫人,我伺候你洗脚……”
明珍赶紧将手指抵在了殊良唇前,示意他噤声。“教人听见了就不好了。”
“我们小夫妻在房间里说私房话,谁会来听?”殊良不以为然,“洗完了我们早点歇息,你明天还要回门。我要我的妻子漂漂亮亮神清气爽地回到娘家。”
明珍听了,唇畔浮上一缕柔和的微笑来。
十一月一日一早,明珍早早起床,现烧了一壶热水,灌进热水瓶里去,又熬上清粥,另煮了鸡蛋,挑了两条顶好的腌脆瓜,搁剪刀铰成大小适中的小丁,放在景德镇红胎小碗里,拿糖盐和芝麻油拌匀了,腌在一旁。
这时时间不过才到了六点。
明珍抬头看一眼大落地钟,便擦干净了手,提上篮子,走出门去,到离家五分钟路的路口一个专卖早点的小食肆里,买了刚出锅的生煎,盛在小小不锈钢奶锅里,放在篮子里,另买了四根油条,回到家中。时间恰恰过了六点一刻。厨房里的清粥已经熬得差不多了。明珍将陶罐从灶上撤下来,轻轻掀开盖子一角,散一散热,才松了一口气。
明珍端了洗脸盆,接了洗脸水,敲了敲公公婆婆的房门,隔了许久,才听见婆婆的声音。
“进来罢。”
明珍伺候婆婆洗脸刷牙,换了衣服,下楼。
未几,公公纪方瞿与丈夫殊良也先后下得楼来。
明珍进厨房,一一盛了粥出来,又端上生煎与油条和腌好了才青瓜。
纪母喝了一口粥,又夹了一筷子青瓜,修得细长的眉毛微微皱拢在一处,“小黄瓜腌得太久了,糖放得太多。”
“是,母亲,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改进。”明珍微笑。
纪氏父子均不觉得腌得过了,可是情知倘使他们替明珍讲话,纪母之后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指摘明珍的不是,只能齐齐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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