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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元嘉死死地盯着他,那目光就像是只刚刚打架打输了的小猎豹,愤怒地在敌人面前舔牙磨爪,却不敢再发动新的攻击。
余瑾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看周元嘉没有再说话,便又恭敬地问:“如果皇上没别的吩咐,请容臣告退。”
“去吧。”周元嘉久久之后才从齿缝中憋出了这两个字。
余宅内。
这所破旧的宅邸还是余瑾的父亲余徵任翰林院掌院学士的时候买下的。余瑾立身清正,即使是在“圣眷日隆”的时候,他也坚决地拒绝了周博所有的赏赐——包括一座新邸。那时他对周博说,这座宅邸是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他不忍离开。
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个地方为什么有着特殊的意义。
这是他第一次和最后一次见到周博的地方。
五年前,周博因为听说余徵为官清廉,家徒四壁,一时好奇心起,居然跑到余宅玩起了微服私访。余徵战战兢兢地带着全家人出来叩见时,十六岁的少年余瑾第一次得见天颜。
三个月前,周博在御驾亲征的前一夜忽然半夜来找余瑾,只为了说一句话。
“等我回来。”
“你失约了。”余瑾站在院中喃喃地说。
周博终究没有回来。今年才三十五岁、正当盛年的一代英主,竟然在大漠中被一根毒箭夺去了性命。整个齐国陷入了慌乱中。迎殡归葬,太子登基,每件事情都闹得天翻地覆。作为一个普通的三品官员,余瑾当然是不可能有机会再见周博最后一面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自己的那一份哀恸在黑暗中无声地倾泄。
一如此时。
风裹挟着铜钱大的雪花打在他身上。全身都冻麻木了的时候,反而不觉得冷了。可惜,即使是在冻极了的时候,心里的痛楚依然消磨不去。
站了许久之后余瑾终于被家中的仆人老王连劝带拉弄回了房间里。老王心疼得要命,把他按到烧得旺旺的炭盆边取暖。知觉回到身体内,他瞬间瑟瑟发抖。
“老王……”他用发抖的声音说,“磨墨。”
老王为难:“少爷,时候也不早了,明儿还要去早朝呢,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我要写个折子。快磨墨,我写完了就睡。”
老王只得去把笔墨给他准备好端到跟前来。他提起笔,屏气凝神,仿佛提起了一柄利剑。
在去见你之前,让我为你做最后的一件事吧。
☆、【叁】
第二天早上的朝会上,群臣哗然。
余瑾在奏折中义正辞严地历数周元嘉自登基以来的种种过失:某日上朝的时候衣领没整理好,是为不守仪节;宫廷侍卫凶恶地驱赶在皇城门口行乞的流民,是为不恤百姓;每日吃穿用度的分例比先帝多了些,是为奢靡……他一本正经地给周元嘉挑错,周元嘉气得脸色煞白,群臣惊得议论纷纷。
“余侍郎莫不是不要命了?竟敢这样和皇上说话?!”
“大概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临死出一回风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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