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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桂端着精心熬制的汤药,还未踏过门槛,便见她家小姐披着薄狐裘坐在桌边。地上漫地摆的都是草药,书丢在桌子上也是乱七八糟的,她家小姐坐在那脑袋垂的低低的,一边翻书,一边揪着草药再认。
那模样、那气色看上去再好不过,可丹桂知道这都是些虚幌子,那样长那样锋利的剑刺到小姐胸口,哪怕是宋仕廉再怎么妙手回春能不留下点儿隐疾么?看如今天气温度渐长,她们这些小丫头们贪凉快都穿着薄薄的春衫,只有小姐脚手冰冷裹着薄狐裘晒在太阳下才觉得暖和。
不想不好,一想丹桂鼻子更是一酸,她抽抽鼻子将碗里的药递给小姐,石榴偏头回看,端着碗直溜一口就饮尽。
像是不知道苦似得。
可小姐明明最怕苦,以前吃药都是夫人哄着她一口药一口糖才肯吃。如今小姐出事后,倒是懂事起来,可这种懂事看的丹桂心疼。
她瞧着小姐又皱着眉头看书,丹桂生怕太阳晃了她眼睛,赶不跌的坐在她身边道:“小姐,您看了这么久的书眼睛不累么?不若奴婢陪你到处走走去吧,花园里的杜鹃花开了,正好可以簪在头上戴着玩。”
石榴眼睛都不抬:“不行呢,大儒还不容易答应传我医术,我本就天资愚笨,要是还不思进取,大儒必定失望。”
丹桂不说话了,她只能坐在这陪着小姐,免得她待久了觉得无聊。
往事恍惚入梦,石榴捏着书页,鼻腔里钻入的尽是草木的馨香,可她却觉得那人的龙涎香如跗骨一般留存在她身边。
他是一尾毒蛇,搂着她说喜欢她,可也会转眼便让人杀了她。
石榴伤心么?那必是自然。
她初出茅庐,乃是一只莽撞的出头鸟不知青天高、黄地厚,遇到他这样的人物必得栽一个大跟头。
石榴躺在床上养伤时,痛定思痛,一来觉得自己委实蠢笨,二来自己柔软的像剥了壳子的王、八,任着别人刮杀。
还好大儒不嫌弃她,愿意教她一点儿傍身的医术,不说能济世救国,只要能保存自身也是极好的。
可这医书确实枯燥乏味,读了一遍又一遍,拿着草药反复辨认,还不能确切的记在脑子里。
春日的时光短的像柄尺子一样,才看了不过几页书,日头便落了下去,寒气从地上冒起来,石榴只觉得后背冷空空,便收了书要回屋去。
她起身,丹桂已经坐在身边磕着桌子睡着了。石榴动作轻悄悄,待这一切都做完了后,端了碗覆盆子小果吃着玩。
指头大红色的小果的确香甜,石榴吃的满手都是红色汁酱,见丹桂要醒过来,作恶似得嚼了好几口,半靠在桌上捂着胸口“吐血”道:“丹桂丹桂,你醒醒,我胸口疼。”
在任府里,大家最怕的就是小姐说她胸口疼。正月里任少爷将小姐背回来的时候,她胸口里破了好大个窟窿,止不住血差点连命儿都没了。还是赶来的大儒宋仕廉拆了自己爱琴的弦,取了天蚕丝又在小姐伤口抹了宝药,小姐这条命儿才喘下来。
可小姐的伤终究伤的太重,一连好几日接连着吐血,还是宋仕廉用了不少偏方才止住了。
于是,丹桂才悠悠转醒,见到小姐嘴角凝着血,立马吓得跳起来,脸色苍白抱着她道:“小姐,你怎生了?可别吓我啊。”
石榴故意吓他,哭丧着一张脸:“不信,我的胸口痛死了,头也晕晕的”
说完声音越来越小,丹桂急的快哭了,欲要挣开手去唤宋仕廉来,却被石榴紧紧地拉着:“不行”你得给我买根糖葫芦这事才完。
话还没说出口,便见一团景泰蓝的光影从外边晃进来,来人身材修长、肩膀有些薄,一张漂亮的脸上写满了惊慌。
他颤抖的欲要伸出手捏住石榴的手掌,却又像是想到什么似得,生生忍下来,焦急的轻声问道:“你哪疼?是不是伤口又疼了?恩?”
小叔叔。
石榴愣了一下。任霁月此时离她极近,甚至能看见他颤抖的宛如翩跹蝴蝶般的睫毛,那黑漆漆的眼珠子里面只有石榴一个人。
也只会有她一人。
石榴知道自己闹腾大了,偏开头躲开他灼热的视线,伸手抹了抹嘴角的红沫子:“小叔叔。”
任霁月却是担心死了:“可又是旧疾返了,若是此我便去请大儒来。”
说着蹙着眉头就要走,袖子却被石榴紧紧拉住了。
任霁月一愣,这是这么久石榴第一次主动留住他。那晚任霁月的胆怯的情义石榴摸得门清,可就是清楚才觉得难堪。自那日起,二人之间便竖了道高墙,一人若是不问,另一人绝对不答,住在一个屋檐下,当真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石榴害怕任霁月心急叨扰了大儒,忙不迭的说:“小叔叔别急,我和丹桂闹着玩呢。”说完,摊开手掌,里面放着两颗覆盆子,约莫是熟透了,在粉软的巴掌上落了红色。
任霁月盯着她的手心看了好久,直到连丹桂都觉察到他们中诡异的异常,任霁月才缓过神来,低低的应了声。
石榴颇为尴尬的摸摸鼻子,在丹桂面前粉饰太平道:“小叔叔可是没见过这玩意儿?要不拿去吃?”
她也就是说说罢了,走个场面,府里谁不知道任少爷性子冷,莫说别人手掌里蹭了汗的小果,便是别人递过来的茶都不大愿意碰一碰的。
可任霁月面色淡淡的,极为平常的捏过石榴手心的小果喂到嘴里,吞咽下去后才盯着她道:“很甜。”
石榴不知今天是不是中了暑,被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弄得脸有些烫。刚刚她不过是跟他开个玩笑罢了,谁知道他会真吃。她刚才紧张手心出了不少汗呢,碰到小果上又被他吃了腹中,像是自己汗蹭蹭的掌心在他舌尖上蹭了蹭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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