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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月牙儿的时候,月牙儿一张脸还圆圆的没长开。他的岳母甄氏也白白胖胖,一样圆圆的。
那时候他一度发愁月牙儿长大之后会像甄氏一样白白胖胖,他可不想要个胖媳妇。他爹使劲向他保证:“你丈母娘年轻的时候生得贼俊,十里八乡的都来求娶。你丈人要不是脸生得好,哪能娶到你丈母娘,还跟她学了甄家枪。你信爹,月牙儿长大,一准是个美人。”
月牙儿吃了他买的窝丝糖,红红的嘴唇上沾着糖粉,向他保证:“连毅哥哥你放心,月牙儿会使劲长好看的!”
他敲她的脑袋:“说好啦,我可不想要个丑媳妇。”
“哼!”月牙儿舔着手指头上的糖粉,“月牙儿才不丑!”
“好,月牙儿不丑。”他失笑,“月牙儿最俊啦。”
月牙儿便笑了,眼睛弯弯,正像两弯月牙。
他以为他们以后还会再见,他没想到那是他们唯一一次见面。
太子那么尊贵的人,到底跟他们小小百户之家有什么关系?没关系呀。可贵人扇扇翅膀,拂到他们这种小人物身上的时候,便成了飓风暴雨,让他的人生瞬间支离破碎。
皇帝若太长寿,于国于家都未必是好事。
太子薨的时候,已经四十七岁了,皇太孙都已经二十五了。
太子是景顺帝元后所出,既嫡且长,人品贵重,气度沉稳,待人宽严有度,实是再好不过的一位储君。偏偏,活不过自己的亲爹。
太子薨逝,朝臣们立刻分裂,有主张立已经成年的皇太孙为储,也有主张另立皇子为储的,争得不可开交。
景顺帝却从从容容地,又是求佛问道,又是开炉炼丹,任阁老们人头打出狗脑子,就是不将储君定下来。
朝堂上波云诡谲。人人都想有从龙之功,都想攀附上最高最贵的那个人,或者将自己所依附之人,推上那个最高最贵的位置。
大位之争,从来伴随着流血和死亡。
于是皇太孙一家游湖时沉了船。这釜底抽薪之计,直接断了皇太孙一派的命门。
皇子派却也不是一个整体。皇子太多了,景顺帝先后立过五位皇后,没有一个皇后活过他去,偏每个皇后都生了儿子,每个皇后所出的皇子都是嫡皇子,一般的高贵,一般的正统。
嫡中嫡的皇太孙一家全军覆没后,嫡皇子们开始了刀光剑影的厮夺。皇帝依然从容修道,成日里为找不到更好的青词苦恼,认请立国储的奏折堆满御案,从不批复。
潜流积得久了,总要喷发。
景顺四十五年,皇帝一病数月,一度起不了身,一副即将往生的模样。潞王终于按捺不住,跳了起来,但很快就折戟沉沙。
老皇帝再出现在朝堂上的时候,容色极好,很多人甚至产生了“他真的病过吗”的念头,只是没有人敢说出口。
潞王之乱极快地就被压下去,牵连却既广且久。有七个皇子牵扯其中,自尽谢罪的,被赐了白绫鸩酒的,被贬为庶人的。至于下面的人更不要提,多少人人头落地,家破人亡,甚至株连九族。
这一个“广”字,便覆盖了霍决的人生。
两年前霍决醒来时,只觉得腿间失了感觉,那其实是过度的疼痛反而使人麻木。
月牙儿的父亲和兄长在他身边。
“连毅,叔叔只能为你做到这里了。”他的岳父垂泪说,“你活下来啊。”
他的舅兄——月牙儿的大哥,亲自照料他,喂他吃饭,给他擦洗,使他免于死于感染。并不是每个净了身的都能活下来,遭宫刑的都是罪人,在肮脏的牢房里,很多都死于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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