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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知澈怔然看着苏吟,恍惚间以为是自己听错。
因是夜里,又已沐浴过,苏吟没将长发挽成那个刺目至极的妇人髻,满头细软青丝披散开来,白皙姣好的面庞在烛光的照耀下褪去清冷疏离,平添几分温柔。
若她颈侧没有那缕暧昧的红痕,便与从前没什么两样了。
思及此处,才刚压下去的灼痛重又席卷而至,宁知澈面无表情地将目光收回来,抬步走向龙榻,头也不回地漠然回了句:“夫人深夜对朕嘘寒问暖,你那前夫知道吗?”
“……”苏吟被他话里浓浓的嘲意刺得整张俏脸红一阵白一阵,正犹豫着是继续追问还是告退离开,却听立于床榻前的帝王冷声道:“既睡不着,便过来。”
这话耳熟得紧,苏吟闻言瞬间头皮发麻。
类似的话,谢骥曾贴着她耳朵哑声说过多回——“姐姐,既睡不着,便与我做些旁的事,好不好?”
见她僵在原地不动,宁知澈声音沉了两分:“再不过来,朕便立刻送你那便宜弟弟上西天。”
“……”苏吟忍着屈辱站起身子,暗悔自己留了下来,却只能迈步走到他身前垂眸站着,低声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方才她呆坐着不肯过来,宁知澈胸膛如被烈火灼烧,可此刻见她一听自己要杀谢骥竟就真的过来了,膛间火势不仅未有半分消减,反而添了两把干柴进去。
他面色瞬间一冷:“为朕宽衣。”
苏吟猛地抬头看他。
宁知澈见她满脸震惊,脸上漾出一个浅笑来,温声道:“这般吃惊做什么?”
“朕不是已同夫人说过,朕在床榻间就喜欢人妇,”他笑容不变,缓缓道,“夫人当这话只是用来吓唬你的?”
苏吟脸色雪白,知他是要来真的了,当即眨了眨眼,两行清泪瞬间自雪嫩的脸颊落下,屈膝跪了下来,怆然道:“我知陛下恨我,但当初我若不那样做,我苏家的儿郎便要全上断头台了,我和其他苏氏女眷也要被流放至北境。”
她难忍哽咽:“北境寒冷荒芜,彼时又是冬日,风雪一刮能把人都吹跑,还要戴着数十斤重的镣铐,光是冻死饿死在路上的就有一大半,到了流放之地后还要做苦役,又要累死许多人。就算我们这些大人能勉强撑得住,可我最小的妹妹那时才三岁,如何能活下来?且女子只要稍有些姿色,在流放途中便极易遭人欺侮玷污,京中人人都知我是你的未婚妻,我若真踏上流放路,会被如何折磨凌虐,陛下一想便知。”
宁知澈一瞬不瞬地盯着苏吟瞧,忽地攥住她的手腕将其带向自己,旋即俯身凑近,近到几乎与她鼻尖相触,近到两人呼出的热息喷在彼此面上,眼中都只有对方的影子。
苏吟头皮发麻,强作镇定地与他对视。
宁知澈薄唇轻启,唤了她一声:“苏吟。”
苏吟顿时心里一沉。
“你与朕青梅竹马十五年,曾那般亲密过,彼此熟悉到只需看一眼便能知晓对方所想,”宁知澈扯起嘴角,笑意却不及眼底,“就别摆出这副姿态骗朕心软了。”
苏吟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艰难开口:“罪妇……的确是在作戏,却万万不敢诓骗陛下,我说的……都是真话。”
宁知澈静了许久,抬眼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你下毒是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那为何害了朕之后还要另嫁他人?难道这也是逼不得已?”
苏吟面色一僵,讷讷道:“当年苏府被抄家夺爵,入不敷出,仆人和侍卫几乎都散了个干净,三不五时还有人前来为难,日子实在有些难熬,恰好这时候,我碰见了谢骥……”
“谢骥是老定北侯唯一的嗣孙,身份显赫,性子却单纯,甚好拿捏,府里上无公婆下无妯娌,你嫁进去便是侯府主母,当真是门极佳的婚事,夫人眼光的确不错。”宁知澈冷冷替她说了下去,“这般看来,苏大学士当初为你取的小字‘明昭’果真取得极好,夫人的确明智聪察,会审时度势。”
苏吟被他讽刺得脸色青白交接,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以为你已死了……”
“以为朕死了?”宁知澈眼眸发赤,气极反笑,“朕若那时真死了,难道不是你杀的?你杀了朕之后难道就不会愧疚难过?为何不到三月便嫁了旁人!”
苏吟脸上血色尽褪,一双美目空洞地看着前方,唇瓣颤了许久,忽地笑了出来,辩无可辩,索性实话实说:“因我那时想着,既然当了这恶人,索性便当到底,否则一边身负罪孽,一边却仍是过得穷困潦倒、战战兢兢,那我成什么了?”
“至于愧不愧疚……”她微昂俏脸看着身前俊美非凡的帝王,笑吟吟继续道,“我都已把你杀了,愧疚又有何意义?既显得矫情,又虚伪恶心,还会令我寝食难安、不得欢欣。我要这无用的情绪来做什么?难道为了给自己找不自在?让我的日子再难熬一些?”
眼前的女子仙姿玉貌,皎皎如天上月,一双明净清澈的杏眼弯成月牙儿,分明仍是世间最纯洁美好的模样,内里却像已换了一个人。
宁知澈不敢相信方才那些话是从苏吟口中说出来的。他怔怔看着苏吟,仿佛今日才头一回认识她,过了许久才终于缓过神来,双手钳住她的薄肩,额间青筋暴起:“苏吟,苏明昭,你心里就是这般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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