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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中,胤礽好似又坠入了那个无边静谧的深海。
众多模糊的光影在水中起起伏伏,明灭闪烁,其中,有两个亮堂堂的光团一下子吸引了他,伸手之间便触碰进去——
寒冬腊月。
畅春园清溪书屋。
年迈的帝王躺在暖阁榻上,视线已然浑浊模糊,他对着槅扇门仔细瞧了半晌,忽然低声笑道:“你来了。是来接朕走的吗?”
旗装女子飘在榻边,只幽怨地望着他,却不得触碰分毫。
帝王苦闷又自嘲地笑了笑,一阵咳喘之后,自言自语叹道:“……终究是朕辜负了你的托付。若你还在、若你还在身边,朕愿分以半数寿命,不再叫父子之间落得这步田地!”
“朕,悔了啊——”
这番痛彻心扉的悔悟,终于感通天地,换得一声神灵的回应。
“玄烨,那便以你十年寿数,换她重回人世守护吧。”
旗装女子蓦然回首,叫胤礽不由瞪圆了双眸。
那竟然是额娘。
不及他反应过来,便从光团中弹出,又进入了另一处——
天色幽暗,狂风怒号。
咸安宫内只燃着两只寻常宫人才用的黄蜡,这会儿全都点上,也是为了接驾。
万岁爷梦见已故的太皇太后和仁孝皇后,便过来瞧瞧废太子。
凄凉的主殿内,已过而立之年的胤礽跪在地上,发辫散乱,满目通红,却闷头只向帝王叩首陈情:“皇父,儿臣所言句句属实,难道您宁可信他们,也不愿信儿子吗?”
康熙背身不去看他,抬步向外走去:“你若真的好,难道旁人还会一齐污蔑你吗?不知悔改,朕看你还是继续在此住着吧。”
胤礽不可置信地摇头,爬上去想要扯住康熙的衣角,却扑了个空。
须臾,咸安宫大门重新紧闭。
风将蜡烛熄灭,独留胤礽孤零零坐在地上。
他喃喃道:“阿玛,别留下儿子一个人……”
23、过往(第21页)
春日午后,歇晌醒来最为舒畅。
赫舍里靠在南窗下眯了一小会儿,就听到胤礽哭唧唧地喊着“额娘”,从外头跑回来。显然是在懋勤殿受了委屈。
赫舍里弯起眉眼,只当是张英帮着皇上过问功课,反叫孩子落了脸面。
胤礽跑得满头是汗,此刻却全然顾不得了,趴在炕边告起状来:“额凉,汗阿玛和张大人抢了保成的玩具,不还给我了!”
没头没尾这么一句话,赫舍里都听糊涂了。索性看向后头追来的人,笑问:“顾太监,这是怎么了?”
以顾问行的学识,自然将此事看得明白。
说白了,还是胤礽做的军棋太出彩,无论是明棋、暗棋或翻棋的玩法,都有很强的作战模拟性。而它的四国棋盘正如今日的大清与三藩,皇上瞧着眼发直,便将东西留下,打算在军中推用。
听过缘由,赫舍里与胤礽商议:“既然是正经事,那只好先委屈你了。回头额娘叫内务府再做了送来,今日就准你多用一小碗冰沙,如何?”
胤礽听过顾太监的解释,早就不生气了。只是觉得阿玛都不跟他商量一声,也太强势了些。
讨厌这样的阿玛,哼。
赫舍里好言送走了顾问行,这才拉着儿子坐下,摸摸他的脑壳:“是气你阿玛不与你好商好量的?”
胤礽连忙点点头。
赫舍里便不免想到了前世。
——保成被控制、被误解、被幽禁的那些日子。
半晌,她攥着儿子的小手叮咛:“你阿玛日后若再不问自取,你也该有自个儿的脾气,撒泼耍赖也好,打滚逗乐也罢,不能什么都依了他。你如今还小,与你阿玛先是父子,才有机会叫他对你松松手。若是日后做了君臣,可就难掰过来了。”
胤礽向来最听额娘的话。今日即便听不全明白,也还是记住了一件要紧事——
阿玛太横的时候,他就得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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