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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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第5页）

“阿融，爹不想逼你。”

他像是想到什么，一字一句宛如揉进沉淀了数年的血泪，眼中漫开无尽的凄凉。

“你自窑山一战回来便颓丧至今，不愿巡练，不愿挂职，个中缘由我比谁都清楚。所以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你偶尔休憩。”

他一顿，咬字有些艰涩。

“可如今局势有变，突厥已有反扑之势，而我朝精兵干将少极！徵云和长风，他们在窑山一月零十天，誓死不降，为的便是一举歼灭突厥主帅，换未来五年十年边境安定！”

“武将之重，你应比任何人都清楚，若再这样消沉下去......”他言到激动处几欲站起，“待国门踏破，你叔叔和兄长岂不是白白送了死？！”

眼前神色疲惫跌回椅中的男人，似乎从来都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她的父亲果断英武，无坚不摧，驻守西州边境二十五载，枪法绝世，无往不利，是令突厥阿史那父子闻风丧胆的明帅。

铁骑踏遍敌我边境，长枪之下换的是大周十年安定。

在窑山一战中毒，为保身自斩一胫，剧痛钻心，但手起刀落仅有一声微不可察的闷哼。

季融从未见过他的眼泪。

只那年胞弟和长子葬身窑山，他鬓发一夜半白，在山脚长跪不起。

后来纵然身躯残损，仍每日前往上京和京畿各折冲府操练府兵，竭诚尽节，鞠躬尽瘁。

而今困于方寸竹椅，神色灰白，连跳起来揍她两下都做不到，季融想。

“父亲，年家到底有什么好。”值得这样耗尽浑身的每一滴血。

肮脏的土屑粘在她耳垂的金环上，在日光下黯然失色，胸腔中好像有个人在狠狠敲砸着她的肋骨，震耳欲聋地向她嘶吼：

全都告诉他！全部都告诉他！痛苦可以被分担，仇恨不能由你一人背负！

她平静地反问，告诉了之后呢，我不会再痛苦吗？

那个声音消弭无形。

良久，季徵明从死寂中脱身，两肩仿佛塌了一块，空荡的裤脚被吹动，轻抚着丛中绿叶。

“我们守卫的......从来都不是皇帝，阿融。”

季融腰间的刺痛感再次翻涌上来，那是她三年前在窑山的旧伤。

吹云枪被自己的双手狠狠戳刺进腹部，随着噗呲后的血液喷出，贯穿了腰间。

身前是神色惊恐满面鲜血的孩童，大张着嘴巴失声尖叫，抖若筛糠。

她和突厥士兵就像血淋淋的肉串，挤在狭窄的山道，每一道石缝都沁了猩红的血。

那把枪便是那时候折断的，随着哥哥一起葬在了窑山。

她不再言语，转身向外走，在一日之内将两人留在了身后。

可父亲。

......想要你们死的，却偏偏是皇帝。

这句话出口而散，轻得风都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