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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婕妤,你说什么?”我自言自语的声音惊动了上面的人。
我急忙起身,且不忘顺手抹去了案几上阿拉伯数字与竖式的痕迹,不好意思地回道:“没什么,只是算了一下方才皇后所说的数,每日五十六万钱,相当于一万一千余石粟米了。”
“一万一千余石?”皇帝与皇后异口同声地重复了这个数字,诧异地看着我。
我望着这对夫妇,尴尬地点头称是:“一石粟米约五十钱,若是并非精细的粟米,只需三十钱,每日如皇后所言,五十余万钱,自然等同于万石粟米。”
陛下笑了笑:“朕见你低头在案上写着什么,以为你无感于皇后之言,一心作诗,没想到算得倒快。”
他提起作诗,我便想到了重阳之日,我亦用手指蘸了酒水写字,一时脸红了起来:
“皇后之言,关乎社稷民生,诚然与人人皆有关系,怎能无感?只是千石与万石差距甚大,以无旱无蝗之年收成来看,岁收每亩约为一石半,一户若是耕种百亩田地,一年收成为——一百五十石【1】。”
“若是一百五十石,则万石粟米乃是六十余户农户岁收。”皇后缓缓地接过了我的话。
“皇后尚未除去什一之税,若减去一百五十石中的十五石,农户仅得一百三十五石。那么一万石倒是——七十五户农家一年的收成了。”我心算得并没有这么快,只能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用手指草草地在桌上打着除法草稿。
“什一之税?”他哑然失笑,“这是何年何月的事?自孝文皇帝以来,早已是三十税一。”
“三十?”历史书上的什一税太过深入人心,让我方才不及思考,脱口而出,而我自建始四年来到汉朝,豫州数郡连年蝗旱,豁免了田税,故而对于实际征收的田赋税率并不清楚。
但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等着我说出下文,我只能怏怏地讪笑了一回,硬着头皮,装作头头是道,继续往下说:“——三十之一看似不多,可除了田税之外,还有算赋,口赋,更赋,算赋每年按人头收取,一人需上交一百二十钱,对多数人而言,也是极大负担。”
“自去岁秋日,已减四十【2】。”陛下幽幽说道。
我脸有些微红,忽然想起来日食之后他的罪已诏,哂笑道:“是。”
同时,心里迅速做着算术题:
“假如三十税一,一百五十石粟米,便是五石要上交朝廷,农户所得即一百四十五石。但其实,能够拥有百亩之地的人家极少,乡村之中,已算富户,多数人家仅仅不足六十亩地可供耕种。这还得是风调雨顺之年,没有旱涝之灾。更别说,哪怕是百亩田地,若是五口之家,一人一月若是食一石半,五人一年便是——”
我默默写下一点五乘以五乘以十二月:
“九十石粟米,一年到头,仅仅余下五十五石米而已。这些便是五口之家可以用来买布,看病,治丧,祭祀,还有社交与人情往来所可以用的全部的钱粮了。哪怕是一石米可换得五十钱,也不过——两千七百五十钱。
“年岁十五到五十六之间,尚需缴纳算赋,若是一户五口,有二人合乎年龄,便是一百六十钱。七岁以上不及成年的幼子,亦要缴纳年二十钱,光这算赋口赋,加起来,至少是二百钱。
“集市之中,粗布一匹为三百钱,缣一匹则为八百钱,最贵的是绫与锦,可卖上万钱。如皇后所言,一匹布可以制成两件衣裳,可每人夏冬各需一件衣裳,那么一家五口在布匹之上便需花费一千五百钱,倘若不幸遭遇病痛,或是有丧或是有嫁娶之喜,那么一年到头,必是亏空。”
皇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赵婕妤不应当委身后宫,应当上朝堂,成为大司农才对。”一个脆甜的笑声从我身后传了过来。
我知后宫干政也是大忌,不愿惹是生非,便急忙摇头道:“马姊姊说笑了,此殿之中唯有我长于闾阎,知耕种之事,也知晓市井物价,会一些简单的算数,如此而已。陛下与皇后不怪罪我多言,是为仁厚,除此之外,我身无所长,若是上了朝堂,必是贻笑大方的。”
陛下微微笑了笑,说:“你过谦了,这些算数可不算简单,你能短短时间,不用算筹,便算出来这些数,已是比许多朝中官员都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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