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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这就是你们能力差距的源头,善与恶,你的善是由心而发,你的意识里,留存的的仅仅是善念和奉献,可那个怨灵不同,这次与它交手,接触到它的实体,我看到了一些她生前不堪的往事,它的恶并不是天生,而是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悲剧,让她痛到发狂,才泯灭了自我,被强烈的怨念推着往前,复仇的执念如同滚雪球般累积,它便需要变强,甚至不择手段,才能达成目的。”
“它生前,也是S大的学生,她叫梅晓雨,它说,你认得她的。”
“什么!你说什么?这个怨灵,怎么可能是梅晓雨?!”
杜仲琪听我描述完梦中所见的画面,整个“人”石化当场,瞠目结舌,怒目圆睁,肩膀颤抖,双拳紧握,悲痛欲绝,竟不自觉流下两行血泪。魂体只有在极度悲伤或极其虚弱的状态下,才会流下血泪,杜仲琪与梅晓雨,这两个名字间,生前究竟藏着怎样的羁绊,背后有着什么不为我所知的故事?
我没有开口问,只安静地靠在床头,将手心暗黄色的疗愈之火,默默送到杜仲琪的身前,很快,它周身笼罩着温暖的黄色光晕,暴烈的气场得以舒缓,紧握的拳头慢慢松了开来,愤怒的情绪消退,肩膀也停止了抽搐。
“你还记得我的死因吗?”
“记得,1983年末,在S大水库晨跑时失足滚落草坡,脑袋磕到石阶失血过多而亡,对吧。你应该跟我是同一个病种,急性早幼粒细胞性白血病,发病期最怕的就是磕碰导致的出血,以四十几年前的医疗水平,你脑袋上的豁口出血点太大了,当时根本没有止血的办法和特效药。”
“你猜得没错,成为大体老师之前,遗体通常都会进行尸检,我围观了‘自己’被解剖的全程,看着‘自己’的身高、体重、肤色、健康状况、病理特征、躯体损伤、潜在疾病被一一记录在案,在八十年代初,急性早幼粒细胞性白血病的死亡率,几乎可以算是百分之一百。接着我的遗体又在福尔马林中浸泡了两年,最后作为系统解剖的大体老师,直到现在都还存放在S大医学院里。说不定哪天,你还有机会见到我这位「沉默的导师」。”
初见时,杜仲琪给我的印象,是“人”如其名,善良睿智,与别的地缚灵不同,它似乎并不是因为执念而回寰此地,而是为了见证医学的进步,不忍见到自身的悲剧在后人身上重演。也正是它云淡风轻的菩萨心肠,牵动了我体内舍利子的大慈悲,召唤出了雾蓝色的净化之火,强化井喷,完成了第一次大规模的魂体净化。
“梅晓雨,是你生前的挚爱,对吗?”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瞳孔里的猫眼收缩变幻,笼罩在杜仲琪身上的火焰,切换为雾蓝色的净化之火,我的想法很简单,梅晓雨,应该是它心底难言的痛,先用暗黄色火焰抚慰情绪,再用雾蓝色火焰稳固魂体,希望它在陷入回忆之时,尽量保持冷静,不要伤害自己。魂体每流出血泪,我都能看到它们周身的白雾,变得愈加稀薄淡化,那是能量削弱的征兆。
也许是我的铺垫起了作用,杜仲琪平静地开始讲述,那个跨越时代的故事,那段被遗忘的曾经,那段不堪的过去,在亡灵的口中,鲜活地再现,真相的冰山一角,被残忍地揭开。
S市是国内最早的经济特区,这座沿海城市,人人崇商,经济发达,由此孕育了大批成功的商人,其中便有S大的创始人嘉哥。嘉哥原本的志向是成为救死扶伤的名医,无奈商贾家族宿命使然,加之天时地利人和,在七十年代初便成为百亿富豪,眼见自己已步入中年,不如携巨资回乡投资兴建医大,即可变相满足曾经的理想,培养出的医生还可以为家乡的父老服务,一举两得。
与政府几经斡旋谈判,S市第一座综合性大学——S大于1981年诞生了,嘉哥为S大设立了独立基金会,从政府手上低价收购的土地,建设校园的大额投资和引进国内外师资的决策权,都掌握在手握财政大权的基金会会长手上,所以自建校以来,S大但凡有重大活动,或外出参会,校长基本都是跟在基金会会长身边的傀儡和摆设。
嘉哥的这所大学,可以算是是他本人的后花园,为了得到理想的人才储备,嘉哥坚持不加入教育局的体系,什么985,211,统统不放在眼里,S大不需要这些个名头,因为嘉哥本人,就是S大最值钱的招牌。S大在国内教育界,是个奇葩又传奇的存在。
首先,采用的是标准的英式学分制教育,不搞应试教育那一套,从建校那天起,英语语言中心也拔地而起,聘用的全是持有国际教师证的外教,设立自有的英语水平考级制度,成为全国第一所拥有独立ELC的高校,英语能力成为S大评判学生水平的基础。
其次,S大招生的原则,是不偏不倚,向周边地区的优秀学子敞开大门,而对S市本地的考生,那是不能放一点的水,考不上那是你没本事,优秀的师资和出国的通路吸引力极大,录取分数水涨船高,惹得当地人骂声一片。
还有一点,便是基金会对奖学金的大力投入,本地的优秀贫困学子,尤其是考入医学院的,像杜仲琪这样来自孤儿院的优秀新生,医学本科五年的学杂费由基金会全额承担,而其他专业的外地贫困生,基本也能因人而异,申请到不菲的助学金。杜仲琪正是被学校特殊的助学政策所感动,辅一入学,便主动签署了医学生专属的遗体捐赠协议。
1983年,建校的第三年,正是这一年,一心求学的大一新生杜仲琪,和一心考研的大三学姐梅晓雨,在S大的校园里,邂逅了。
八十年代的S大,百废待兴,校舍只有那么几栋,除了两栋教学楼,两栋宿舍,一栋图书馆,校园内自建校以来便存在的后山水库和浪漫荷花池,体育场是烂泥巴地的,校医院那片地还荒芜一片,坑坑洼洼的校道刚开始修缮,才栽种下去没多久的小树苗,稀稀拉拉,与我入学时的华丽现代化,不可同日而语。
迎新活动也非常简陋,炙热的夏夜,在星光闪烁的水库边,环绕在迎新的小小篝火旁,听着前辈们不插电的吉他弹唱,喂饱南方威猛的蚊虫,就是菜鸟新生们全部的娱乐了。在孤儿院长大的杜仲琪,人高马大,性子温和,没什么朋友,也不爱凑热闹,是被舍友强行架到水库来的,他站在离篝火最远的草坡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喧嚣的人群,目光不由自主被一个素雅的白色身影所吸引。
蓬松的白色连身长裙,乌黑秀丽的披肩长发,白皙纤细的手腕有节奏地晃动手上的沙球,神态认真地在伴奏,侧影可见纤长的睫毛抖动着,挺翘的鼻梁立在微塌的山根上,待她不经意间转过脸来,那双杏仁形状的丹凤眼挑上眉梢,晶莹剔透的眼眸如流光溢彩的琥珀,似秋水横波,深邃灵动,明眸善睐,顾盼生辉,透着摄人心魄的美,一眼万年,描绘的就是此刻杜仲琪眼中的梅晓雨。
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梅晓雨清浅古典的气质,柔美娟秀的容貌,自然流转的眼眸,仿佛挂在天边的一弯新月,道不尽的温柔与美好。沙锤的声响,像微风带起麦浪时轻柔的抚摸,情人眼中出西施,梅晓雨藏进了杜仲琪心中隐秘的角落,这个无亲无故的贫寒医学生,高筑的心墙自此被打开了一扇窗。
梅晓雨来自本地一个贫困的单亲家庭,父亲早逝,她是母亲的遗腹子,病弱的老母亲常年卧床,母女二人靠政府的救济金和亲戚的帮扶过活,艰难的生活并没有击垮梅晓雨,品学兼优的她,高分考入S大,还获得了基金会的学费减免和助学金。
作为文学院中文系大三的优等生,梅晓雨对未来的规划非常清晰,考研留校当老师,继续喜爱的学术研究,研究生期间除了能靠奖学金和助学金过活,还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兼职补贴家用。这个善良温柔,积极乐观,热爱生活的好姑娘,让杜仲琪深深地佩服和欣赏,爱慕的种子也发了芽。
梅晓雨并不是个单纯的书呆子,虽然身板瘦小,但热爱运动,尤其是跑步和游泳,是S大出了名的长跑健将,长跑社团里一多半的男孩,都不是为了跑步而加入的,而是为了她,当然,这其中,有杜仲琪,还有沈星言。
从古至今,三个人的故事,注定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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