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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憤恨道,“他怎麼這樣不領情?”
樓西月說,“可能承不起這個情吧。”
[四八]镜中花(六)
可能許多姑娘都會在情竇初開的年紀遇上個心上人,那時候正當最好的年紀,陌上花繁,青蔥年少;看了他一眼,以為那是一生一世。
那一年,在重巒疊嶂的青山頂上,高聳古秀的安寧塔下,何依依著了一襲月白色與桃紅交雜的曳地錦緞長裙。她將焚香插在香爐中,伏地磕頭拜了三拜之後,回首便見著了扶易。
扶易一身青衫,微微偏著頭,在同寺中的老僧說著什麼,陽光灑在他的衣衫上,干淨簡單。
塔角的銅鈴迎風搖曳,裊裊的焚香浮蕩,院中那片菩提樹灑了滿地的斑駁。
何依依當時向佛祖求的是姻緣。
她就站在樹下,看著扶易,直到余暉自天際一點一點收起來。
何依依和我說,“齊香,有些人可能模樣不是最好的,但你看著他,就會覺得再沒有更好的人了。”
我屈膝坐在她身旁,點頭道,“我知道。”
這是不是人們常說的天賜良緣?
她跟在扶易後頭,自安寧寺一直到東岳廟,看見她的心上人換上戲服在台上風情萬千的樣子,一個淺笑、一個展眉,她都牢牢地記在心頭上。
何依依舒了口氣,嘆道,“你可能不會理解,但我那時候就想看看他。看一眼也好。”
我支著腮看揚州灰蒙蒙的天上飛過一行大雁,與她道,“我太能理解了。”
我覺得我應當去和何依依滴血結拜,因為我倆的情感軌跡太具有趨同性了。
何依依從何府偷跑出來,混到戲班子里去學戲。扶易是她的師傅。
本來旁人唱戲是為了生計,寒秋嚴冬,沒有例外,唱得好才有飯吃;但何依依學戲是為了愛情,她想達到的終極境界就是坐在同一間妝屋里,支著腮看扶易面對銅鏡,一筆一劃地上面妝。覺悟差別這樣之大,她根本學不好戲。
當然,她也沒想學好。
梨園的老人都苛刻得很,寅時便要起來迎著寒風喊嗓子,倒立在牆頭練身段。
倘是練不好,便要吃鞭子。
有那麼一回,她捉著床榻埋在被中,死活不肯出去劈腿。她本就不甚用功,這麼一驕氣惹惱了園中的三爺,揮著鞭子將她白淨的手背打得皮開肉綻。她抱著扶易的胳膊,嚎道,“師傅,我不要出去劈腿。”
扶易俯下身來問她,“怎麼了?”
她苦著臉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來葵水了。”
看著扶易的耳根漸漸染了一絲緋紅,她“咯咯”笑出聲來。扶易執了她的手給她上藥,擱在唇邊細細地吹了吹,再敷上層藥粉,動作很輕柔,像羽毛劃過心尖上。
人都道梨園學戲苦,普通人也不一定撐得下來,更何況何依依這種大家閨秀。
我想她肯定受了許多苦,只是那時候扶易在、她也在,不覺得苦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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