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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今的朝臣皆以党争为第一要务,互相攻讦,少有干实事之人,国朝弊政,看在韩嘉彦眼里,忧愤不已。
而她的这位兄长,其立场并不偏向于任何一派,让人难以捉摸。可以显见的是,他如今能身居高位被任用,显然立场得到了太皇太后的认可,旧党认为他是自己的人。但他与新党之间的关系也并不差。新党如今失势,但韩忠彦依旧用私人关系保其中一些人生活无碍,比如章惇、邢恕。这是最典型的官场权术,他做的这些事也并非无人知晓,只是更无人敢说些甚么。
韩府在党争中似乎天然有着某种超脱的优势,因为谁都知道,做官做到韩门这个份上,不论甚么党争,韩门都能在强大的关系网荫庇之下安然无恙。
在韩嘉彦眼里,兄长的背后写着两个大字——“权臣”。但这不是她想看到的,权臣不一定是能臣,更不一定是敢为之能臣。
这世上只有一个敢作敢为,敢做能为的王荆公,尽管韩嘉彦对新法的一些措施有个人的异见,总体之上,她仍然支持革新。这是她母亲的主张,亦是她个人的主张。十几年了,至今仍未变过。
但在如今的形势之下,选择沉默,才是明智之举。
走街串巷一直向南,走到朱雀门附近时,韩忠彦终于上了马。韩嘉彦于是也跟着上马,随在他身后,二人纵马小跑,出了旧城入新城,再往南。至此时,韩嘉彦基本能猜到他要去哪里了。
这是去太学亦或国子监的方向。
韩忠彦缓了速度,向后方的韩嘉彦招了招手。韩嘉彦控马上前,与他并辔而行。
“到这儿差不多可以说话了,师茂啊,你对当下的朝局有甚么看法?”韩忠彦目不斜视地控马于道中,四周行人稀少,他稍稍放开了一些音量。
韩嘉彦有些惊愕于他竟然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他是朝中重臣,自己不过一个尚未登科的举子,这是某种考验吗?
韩嘉彦思索了片刻,道:“太皇太后身体欠安,与官家之间似有龃龉。想来是,风向要变,也就近几年的事。”
韩忠彦瞥眼看她,忽而意味不明地一笑,问道:“你怎知风向会变,即便不远的未来官家亲政,当下旧党把持朝局的局势就一定会扭转?”
韩嘉彦笑道:“新旧党争能争得起来,不过是因为掌权者默许制衡。若官家下定决心要实施新法,则旧党难有生存余地。我观当今官家年纪虽轻,可胸怀宏图壮志,当能断行新法。”
韩忠彦见她说得如此笃定,不由蹙眉,道:“师茂,揣度上意,可莫要一叶障目,误入歧途。”
“某这个猜想并非空穴来风。三件事,项背听朝、乳母猜忌、薄待生母,此三件事必成心魇,一生难除。帝受辱而怀旧,数年闷闷不乐。而时间站在官家那一边,这便是最要紧的。”韩嘉彦淡淡分析道。
她说的这三件事,“项背听朝”是指太皇太后高氏临朝听政,与官家御位相对。众朝臣皆向太皇太后禀事,从不回身面向官家。每每上朝,官家只能看到众朝臣的后背颈项,默然垂听,毫无发言机会。
“乳母猜忌”指的是去年,也就是元祐四年十二月时,民间传出宫中寻找乳母之事。范祖禹上书太皇太后批评此事,言辞激烈。太皇太后对外解释说,是神宗遗留下的几个小公主年幼,需要乳母照顾,但私下却将官家身边的宫女唤去审问。此事后来在民间传出许多笑话来,太皇太后本意是想遮掩此事,结果却成了欲盖弥彰,让官家难堪受辱。
而“薄待生母”则更是四海皆知,官家生母朱太妃,本应封太后,却因太皇太后打压而只能为太妃,各项待遇都次于向太后。只因太皇太后不愿树立朱太妃的威仪,以折损自己与向太后的威望。
官家怀念先帝,崇敬先帝所施之政,对亲人手足尤其爱护,这都是宫中出了名的。而太皇太后高氏与他之间是皇权之争,虽表面平静,可内里暗流汹涌。确如韩嘉彦所说,时间站在官家那一侧,待他亲政,风向必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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