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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蕴难得睡个懒觉,日上三竿才起身,等她梳洗出门,意外地发现敖七没在外面。平常敖七防她就像防贼似的,走到哪里跟到哪里,今日不见人,冯蕴有点奇怪,但她没有多问。少年郎总有许多古怪,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佩儿,把灶上的饭食给女郎端来。”韩阿婆怜惜她就像对待眼珠子似的,笑吟吟交代仆女端饭食。一碟猪肉脯,是冯蕴在乞降前三天囤积的,一碗粟米粥,照得见人影,还有一个胡饼,烤得生硬,难以入口。但这已是极好的伙食。让冯蕴意外的是,佩儿端来了一碗蜜炖煎鱼。用醋蜜盐浸渍,油煎时放了存放的橘皮,切得细碎的,很香、很独特。冯蕴许久没有吃过这般美味了。唾沫分泌比她想象的快。“鱼是哪里来的?”韩阿婆笑弯了眼睛,“敖侍卫为了捉鱼,差些把后院的池塘掀了。”太守府的后院有一口小池塘,因为冯敬廷爱垂钓,塘水凿得很深,里头有从前养的鱼,但没有工具打捞并不容易……韩阿婆感慨,“府君烧尽粮仓,倒是留下了一口鱼塘……”一碗蜜炖煎鱼,是眼下的安渡郡难得的珍馐了。冯蕴笑道:“有余下的,给大家伙加个菜吧。”韩阿婆也跟着笑,“敖侍卫在水里扑腾好半天,就抓上来三条。一条给你吃了,另有两条养在缸里,哪里舍得给下人吃呀?便是那塘里的,敖侍卫也吩咐了,不许人动它,说是救命的时候再用。就叫那什么……望,望鱼止饿。”望鱼止饿?冯蕴想到敖七说这话,扯了扯嘴角。“不用事事听他。回头想法子把大的捞起来,鱼苗养着便是。就那么大点的一口塘,鱼多了,也是鱼吃鱼……”长得俊俏的少年郎有天然的优势,韩阿婆怎么看敖七,就怎么欢喜,一股脑在冯蕴面前说他的好。末了,见冯蕴眉头微锁,这才换了个话题。“也不怪敖侍卫紧张,听说,城里半数以上的人家都断粮了,柳枣巷的树皮都快刮尽了。今早,东角门那头哭得摧心剖肝的呀,我找人去打听,原来是春娘家的小女儿饿死了……这安渡,眼下就是一座死城。再这般下去,会饿死更多人……”冯蕴端起碗来,默默喝粥。她食量不大,七分饱便停筷,剩下的让她们分食了。小满吃得很满足,“要是每天都有鱼有肉就好了。”韩阿婆骂她,“鱼摊肉店早关了门,猪叫声都听不到,哪里来的肉?贪嘴奴儿别做梦。”冯蕴笑了笑,不置可否。城里肯定有人囤积了大量的粮食。不仅米店面店会有存货,富商豪户家里底子更厚,大战当前,他们怎会不做准备?又不是人人都像冯敬廷,一把火烧了走人。冯蕴心下有了盘算。“小满,让府里人半个时辰后,青山堂听令。”—冯蕴是府邸里这些人的主人,但府邸不是她的。一个弱质女郎当家,仆从内心难免会生出轻视来,即使这人是救命恩人,但女家主太过随和,下人就难免松懈。冯蕴很清楚这一点。“把大家召集到青山堂,是要和诸位谈谈,世道危艰,天下难得太平,你我蝼蚁当如何生存?”下人都在走神,望着她呆呆的。冯蕴没听到回答,让小满拿筷筒来。“大家看仔细了。”下头嗡嗡议论,不知这行事古怪的女郎又要做什么。冯蕴垂着眼,从竹筒中拿出一根筷子,用力一折。筷子断了。青山堂上全是疑惑的目光。冯蕴一言不发,再从竹筒里拿出一把筷子,约莫十来根,捏在掌心里。“一根筷子,一折就断。那一把筷子呢?无数根筷子在一起,谁人能轻易折断?”“折不断,折不断。”“那你们可品出什么道理来?”仆从并不爱动脑子去思考问题,主子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但十二娘的话很有嚼头,有人开窍似的,大声道:“一人死,抱团生。”“一箸可折,十箸不屈……”“劲往一处使,齐心协力,大事可成!”对生存的渴望是天性,青山堂里七嘴八舌讨论得很是热闹。冯蕴满意地看着,等大家说够了,这才从桌案后起身,站起来大声道:“大家要做抱团的筷子,就得守筷子的规矩。不是守许州冯氏的规矩,而是我安渡冯蕴的规矩。”“诸位跟着我好好干,不说大富大贵,吃饱穿暖不成问题。我冯蕴在此立誓,从今往后带领大家奔好日子,不再饿肚子。”冯蕴从大牢里捞出来的那些人,有仆女杂役,有郡太守府的属吏,整整五十来号人。兵荒马乱的世道,没有私兵难以自保,需要用人的时候也很不方便。冯蕴拿来名册点了一下,三十五岁以下的青壮男丁,共有二十九人。,!她大笔一挥,给这支部曲,取名叫“梅令”。然后,交给从前郡太守府的武吏邢丙来训练。邢丙是兵曹家出身,冯敬廷在时,他曾掌太守府的巡查和护卫。因为在安渡郡娶妻生子成了家,没有同冯敬廷南逃。冯蕴认为一个丈夫在生死关头,没有抛妻弃子自顾自逃命,就是有担当的男儿。交给邢丙,她很放心。邢丙却错愕不已,“女郎信俺?”冯蕴没什么不信的。但她知道,这些人未必信她冯蕴。“你只管让大家每天吃饱,身子骨练好,有令听从。旁的事,不用操心,交给我。”青山堂议事结束,众人恹恹地散了。“吃饱,谁不想吃饱呢?可粮在哪里,拿什么来吃?”“府里这么多张嘴巴,那两车粮,能吃几日?”“十二娘年岁小,没经事,只怕是有心无力。众人面前夸下海口,做不到,恐要受人嘲弄了……”“家家户户都缺粮,留下来就是挨饿。不如我们带女郎一逃了之?女郎救我等性命,我等有一口吃的,也不会让她挨饿……”“都给俺闭嘴!”邢丙挎着大马刀走过来,威风凛凛。他长得高壮又是吏员出身,比杂役和兵丁身份高上许多。这群人怕他,登时悻悻归队。“站好!”邢丙虎目一瞪,“给俺把腰挺直,头抬起来!”邢丙拿着两块木牍,那独特的梅花印迹,一看便是出自冯蕴的手。上面是给这支梅令部曲定下的规矩,详细到几点起、几点歇,操练几时,工钱几何,休日几天。邢丙其实不明白十二娘为何写这些。这些人大多是家仆,注的是主家的户籍,祖辈都是许州冯氏的仆役,为家主做事本是分内的事。但十二娘坚决要和许州冯氏割席,改换门庭,另立规矩也应当。虽然现在工钱买不到什么,十二娘允诺的前程更摸不着也吃不着,但邢丙瞧着却别有一番滋味……小女郎有魄力,很不一般。“全员看齐,整备操练!”梧桐树下,冯蕴抱着鳌崽看了片刻,转身回长门院。她不仅给梅令部曲计算工钱和许诺休日,对其他杂役也安排了一套规矩。分工不同,付出不同,所得就不同。干活才有饭吃,这就是她安渡冯蕴的规矩。“鳌崽!”敖七冷不丁从梧桐树后出来,把正在脑子里盘算的冯蕴吓了一跳。鳌崽更是背毛炸开,嘶一声凶巴巴盯住他。“本家兄弟,急什么眼?”敖七伸手想去摸鳌崽的头,不料鳌崽身子一缩,速度极快地扑过来,蹬上他的肩膀,就要下爪。“鳌崽!”冯蕴厉色一喝,制止了它。鳌崽不满地跳下去,三两下窜到梧桐树上,虎视眈眈盯住敖七,很是警觉。敖七哼声,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到前面,“不识好歹的东西。”那是一条用稻草系着的泥鳅,活的,很肥,“给你的。”泥鳅丢到鳌崽的面前,冯蕴说一声“吃吧”,鳌崽才跳下树叼住它,转到院角的花台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冯蕴发现敖七的裤腿上有泥,朝他欠了欠身。“多谢敖侍卫捉鱼捉泥鳅。只是……鳌崽幼时受过伤害,十分怕人,你莫要再动手摸它,小心伤了你……”幼时受过伤害……敖七听人说,她也受过。看她一眼,敖七没说心里的话,而是嗤一声,那股子倔劲又犯了。“谁稀罕摸它?”冯蕴眉色不动,笑了笑,不跟他呛。敖七喉结滑动一下,自己找台阶下来,“那个……府里粮食是不是不够吃了?我差人回营去找覃大金……”“不必。”北雍军什么情况,冯蕴很清楚。她再次谢过敖七,轻声道:“府里的事,我自有主张,不会饿着敖侍卫的。”整整两天,长门院大门紧闭。冯蕴把应容找过来,又将能做女工的仆女仆妇召集在一起,不知道在里面忙碌什么。到第三天夜里,邢丙的梅令部曲就领到第一个任务。“换上夜行衣,潜行出府。”:()长门好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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