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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始学着织毛衣了,因为孩子大概会在秋天出生。她坐在春天的窗户旁,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草木,用毛线勾勒着宝宝的身量。周围人听说她怀孕了,准备送她小孩穿的衣服,说是小孩的身子一天一个样,新衣服才买来就穿不上了,基本上都没穿过几l次,要是她需要的话可以拿来给她的宝宝用。这是人家的好意,但她全都拒绝了。在绝大部分事情上都表现得格外节俭的黎开,在这件事上展现出了少见的“阔绰()”。她对唐文良说:≈ap;ldo;我不希望我们的孩子穿别人的旧衣服、不合身的衣服。?()?『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唐文良说好。黎开觉得自己这样很铺张浪费,之前是她在家里主张唐文良和她在衣着上都尽量节俭的,现在又突然立了个新标准,而唐文良更反驳都没反驳一下,直接说了句好,这让黎开有些惭愧。于是她背着唐文良,偷偷用浅咖色的毛线给唐文良织了一条围巾。她现在是孕妇,唐文良很关心她的一举一动,时时留心着她,因此要避开唐文良的视线还是有点费劲的。她就像是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去织。很快她就将那条围巾织出来了,织出来的那天晚上,她趁着唐文良睡着的时候,把那条围巾叠好,放在了床头。期间唐文良听到了她的动静,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还伸出手想要去摸床头放着的眼镜,一边摸索一边嘟囔着问她是不是要起夜了。她现在才怀宝宝不过一个月,完全看不出身子,自己活动也没有任何问题,但唐文良却连起夜这种小事都要陪同。大概是之前流过一次的经历吓到唐文良了吧?医生也说怀孩子的前两个月不是很稳,或许这更加深了唐文良的紧张。她怕唐文良摸到那条围巾,于是连忙说没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怕唐文良摸到那条围巾,起码不要现在就碰到,不要当着她的面就收到这条围巾。她感觉有点难为情。回想起来,结婚到现在,她居然没有送过唐文良任何东西。黎开是一个抠搜性格,她其实自己也舍不得买什么东西,但唐文良毕竟是不一样的。唐文良送了她许多东西,连金子也送了,她现在只送唐文良一条不值钱的围巾是不是有点太小气了?想到这里黎开就想坐起来把那条围巾赶紧收起来。“怎么了?是不是有蚊子咬你?”唐文良听到她的动静又问,这一次唐文良直接坐起了身,觉也不打算睡了,就想帮她打蚊子。灯骤然亮起。唐文良抓起眼镜戴上,往周围看了一圈,没看到蚊子,但看到了床头多出来的浅咖色围巾。这段时间黎开一直在给宝宝织衣服他是知道的,但这条围巾一看就不是宝宝的东西,颜色也不太像是给女人用的,还正好就叠在了他的衣服上。他愣了一下。()看向黎开。黎开故作平静道:“我看毛线还有多的(),就想着要不织条围巾吧。≈ap;rdo;唐文良眨了一下眼睛♀()♀『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小心翼翼指了一下那条围巾,“给我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下次我们去店里买条羊绒围巾。”黎开说。唐文良有些不敢置信地拿起了那条围巾,他抚摸着上面织得整整齐齐的纹路,“织得真好。”“颜色也选得好看。”“我不要羊绒围巾,我就要这个。”唐文良爱不释手道:“我喜欢这个。”黎开躺在床上闭着眼,不去看唐文良,“时间不早了,我们睡吧。”那天晚上唐文良翻来覆去似乎高兴得睡不着觉,几l次都想要和她说些什么,但都让黎开装睡糊弄过去了。第二天早上,黎开就见到唐文良在家里围上了那条围巾。早春有些微冷,这条围巾在唐文良身上倒是刚刚好。唐文良骑着三轮车,载着她和菜,坑次坑次骑得很是卖力。因为怀了孕,她现在就只卖点卤味了。量不多,卖完就收摊。来买东西的客人和她打招呼,一向不怎么和人说话的唐文良见了熟客,破天荒主动说道:“黎开给我织了条围巾。”熟客说:“你老婆对你真好啊。”唐文良就笑。那条围巾一直被唐文良戴到了夏天,实在热得受不了了,最后才叠进了衣柜里。夏天到了。她孕吐得厉害,摊也不摆了,因为她一闻到那些东西就想吐。每次她抱着垃圾桶吐的时候,唐文良就在一旁手足无措地围着她,想要帮她顺背、想要帮她递水,她挥手让唐文良离她远点。唐文良总是会不厌其烦清理她的呕吐物,每天研究着要怎么做菜给她吃。从前家里是她掌勺,现在变成了唐文良。医生说她的身体并不好,常年亏空得厉害,平时要注意多加休息,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唐文良听了医生的话,每天都要研究着怎么做饭对她身体好。唐文良做的饭没有她做的好吃,但当唐文良把饭碗端到她的面前,把筷子勺子一并给她摆好,坐在她的身旁望着她时,她什么挑刺的话都说不出来。一次她吃了唐文良做的饭,刚入口就想吐出来,但还是咽下去了。唐文良紧张地问她是否合胃口,盐有没有放多了,肉腥味有没有遮住,如果有哪里做得不好都和他说。她忍了一下胃里的翻江倒海,说挺好吃的,又说唐文良学做饭很有天赋。唐文良受宠若惊地说,这是她第一次夸他。她居然现在才夸过唐文良吗?她以为她已经夸过唐文良许多次了。唐文良是一个很好的丈夫,温柔、体贴,愿意把钱全部给她管,家里大小事几l乎都是听她的。她怀孕后,唐文良更是对她百依百顺,都()要把她当成地主家的小姐伺候了。她记得母亲以前骂她的时候,对她说,都怪她,当初怀着她还要下地干活,都怪她,因为怀了她把好好的粮食全都吐了出来。她突然想到,如果当初母亲也遇到过一个这样的父亲,是不是怀着她的时候就不会那么苦了?她好像有些理解了母亲的满怀恨意。而后她又觉得自己很贱。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唐文良对她这么好,她非要贱得慌地去想起那个妈。她觉得她现在应该去想着该怎么夸一下唐文良。比如夸一下唐文良是很好的丈夫,以后也会是很好的父亲。但不知道为什么,真的要夸人了,她的嘴巴就和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怎么也张不开。明明那些都是真话,都是她想对唐文良说的,结果真的面对面了,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好像知道为什么之前她问唐文良是不是喜欢她的时候,唐文良和哑巴一样了。恨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是那么容易说出口,好像嘴巴里塞了石头,说起来话的时候,舌头被石子磨得鲜血淋漓了,依然可以咽下血说出那些饱含恨意怨气冲天的句子。她的母亲骂她是赔钱货、讨债鬼,她长大了一些后也会疯了一样喊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啊你干脆杀了我好了啊,她冲到灶台上拿起刀,把刀塞到母亲的手里,说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啊!母亲冷冷盯着她。说她是精神病。后来她去饭店打工,遇到摸她大腿的客人,她也会突然和疯了一样捏住那个男人的肩膀,就像母亲当初掐住她的肩一样。她感觉自己的手有使不完的力气,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在往外冒着鬼火,她好像真的变成了母亲口中的那个讨债鬼,她盯着那个男人被吓到的眼睛,语气平静地对他说:“不好意思,你刚刚的手好像不小心碰到了我腿。我们这里地方太小了,真的是不好意思。”那个男人吞了一口口水,胡言乱语道:“对关系、没不起……”她也有在摆摊的时候遇到故意占她位置的同行,进厂打工后,她还听到背后有人造谣她和师傅有一腿,说她是上了师傅的床,师傅才愿意带她。面对那些刁难,那些难听的话,那些恶意,她都可以镇定自若地回击,她像是无坚不摧一样,但在这一刻,对上唐文良隔着镜片的眼睛,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想起在停下摆摊前,一天晚上她照常收摊,和唐文良一起回家,走过小巷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打劫的。那个男的人高马大,手上拿着刀,比唐文良要壮一些。她当时就屏住了呼吸,准备把钱拿出去。如果是从前,她肯定会为了摆摊钱和那个男的拼命,哪怕是死,她都要先从那个男的身上咬下一块肉再死。但那晚上她想的却是她是一个结婚了、怀了孕,有家的人了。她不该去和人拼命了。结果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唐文良居然就一声不吭地冲了上去,一上去还要夺对方手上的刀。那个刀在昏暗的巷子里闪来闪去,她的心脏好像都要停了。唐文良一看就笨得厉害,从来没和人打架,他笨得只知道伸手,根本不知道动动脚。几l个刀光闪下来,那个打劫的估计也是不想真的闹出人命,给了唐文良两拳后骂了一声跑掉了。她冲到唐文良面前,恨不得扇唐文良一巴掌,但当揪住唐文良的领子看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破碎的镜片、青肿的眼眶,还有唐文良有点讨好、有点滑稽的笑脸。她胸口憋着一股气,面上却冷静极了,她对唐文良说:“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唐文良点头,附和她:“这个打劫的怎么不吭声,电视上不都会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吗?”唐文良呆得连她在骂他都分不清。那件事后,她就暂时停了摆摊。此刻她盯着唐文良修好的眼镜,看着那双对她笑的眼睛,和那晚面对持刀歹徒时保护了她后、笑起来的眼睛是一样的傻。唐文良傻笑着对她说:“那以后我天天做饭给你吃。”她嗯了一声,那种挥之不去的恶心感突然散去了不少。睡前唐文良给她端水洗脚,帮她按摩肿胀的脚。她的脚很丑,小拇指有些畸形,因为她小时候穿的不是破烂的鞋、就是挤脚的小鞋。冬天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穿过温暖的棉鞋,脚冻得都要烂掉了。夏天的时候她走山路,脚底磨出了厚厚的茧,这些年,所有时间走过的痕迹都留在了她的脚上,再加上孕期的肿胀,她觉得自己的脚丑得见不了人,更别说被唐文良这样捧着小心翼翼对待了。她故作自然地告诉唐文良,她不需要别人伺候,这些事情她自己能做好。唐文良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她,问她:“如果以后我卧病在床了,你会这样照顾我吗?”黎开垂下眼,“当然。”唐文良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模样总是很舒服很好看,他低着头轻柔细致地帮黎开按脚,“这样按完会不会舒服一点?”他似乎并不觉得给黎开洗脚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书上说这样按摩对孕妇有好处。如果我哪里按得力道不对,你就告诉我。”黎开不再说话了。她感觉牙齿很酸,整个牙床都在发酸,她不动声色地别开头,不想要眼泪落下来。明明当初穿着破破烂烂的鞋子,从家里连夜跑出去、一路逃亡,跑得脚上起了血泡她都没哭,为什么现在被唐文良用指腹触碰那些痕迹的时候,会克制不住地想哭呢?黎开不知道。她看书上说孕妇的情绪会更加敏感脆弱一点,大概是这个原因吧。睡前唐文良照例对他们的宝宝胎教,他也不是每天都念书,有时候是简单和宝宝说话。今天晚上,他摸着她的肚子,柔声道:“宝宝,晚上好,今天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有没有乖乖的呀?”他絮絮叨叨和宝宝说了许多,说他今天工作上的事情,说妈妈脚肿了很辛苦,最后他说“我爱你”。怀里的孩子动了一下。这个胎动的小反应让唐文良和黎开都惊喜地对上了视线。黎开抱着肚子,低着头,那面对唐文良的爱意时像是粘住了的嘴巴,这一刻却突然张开了,她抚摸着腹部,轻声道:“宝宝,妈妈爱你。”她不擅长将爱说出口,哪怕是在心里说一遍对她来说都很难。但她可以毫无顾虑地对她的孩子说爱你。宝宝,妈妈爱你。不管你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管你聪明还是愚钝,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小孩,我都会爱你。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过去,她在七个月的时候请了假,不再去厂里,但她在家也没闲着,而是亲手给宝宝做婴儿床。那是她照着外国电影里的婴儿床做出来的,虽然是木头做的,但木轮子也能推着走动。她把自己做的小衣服和小被子都放在婴儿床里,想象着她的孩子躺在婴儿床里的模样。想着想着,她就不会不自觉脸上露出笑容。窗外的树木从蓬勃的绿意变得金黄,在她独自在家的这天早上,一股热流忽然从她的大腿上滑落。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也有一股热流往外涌,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保持平静走向电话机。她镇定地拨通了唐文良单位的号码,用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腹部,对电话机那端的唐文良说:“我好像要生了。”电话那端是一阵兵荒马乱。这个孩子比预计来得要早,她被推进手术台的时候,唐文良的脸色煞白成了一片,反而是黎开前所未有的冷静。她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不断在心中念着着“宝宝不要怕”。“不要怕,宝宝,妈妈就在这里。”……她念着不怕,手却忍不住发抖,说不清是痛还是惧。明亮的灯光、消毒水的味道、陌生的仪器环绕着她,一个个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模糊了面容,手术耳边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什么“调整呼吸”、什么“坚持住”……她不断深呼吸,努力让气息稳定,配合着身体更好地发力。在这一点上,黎开做得很好。常年被打的人在控制呼吸的时候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哪怕身体痛到了极致,黎开的呼吸都能格外平稳。因为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都可能刺激到她的母亲。有时候她呼吸也是错的。“不行!她羊水不足……”周围人的音量突然拔高。一直维持着分娩阵痛呼吸法的黎开愣了一下,所有的思绪好像都在这一刻脑子里炸开,她的呼吸也乱了。“快点剖!”“羊水过少可能导致胎儿宫内缺氧或窒息”“很不幸(),你的孩子流掉了。≈ap;rdo;≈ap;ldo;怎么还没死?≈ap;rdo;所有嘈杂的声音?()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最后仿佛只叠成了一句话:“怎么还没死?”刚生产完的女人躺在简陋的床上,满头是汗,脸色苍白,她疲惫冷漠地看着在地上大哭不已的婴儿,冷不丁问道:“怎么还没死?”黎开的喉咙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掐住了,每根手指都在一点一点收紧,掐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点哭声都无法溢出,甚至连呼吸都停住了。“怎么还没死?”“怎么打也打不死。”“不给你饭吃也饿不死。”“生病了也烧不死。”“连把你丢在山里你还能找回来。”“黎开,你怎么还活着?”黎开感觉到有一股力气缓缓从她的身体里抽走了,一点一点,从她会逃跑的那只脚开始离开,然后是她的肚子,怀着宝宝的肚子,再然后是她的胸腔,最后到了她的喉头和鼻子。而后,她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哭声。刚生产完的女人面色苍白、满头是汗,神情疲惫冷漠,她抬起了眼——“快看看你的宝宝!”“我还以为把你扔在地上会死,结果一直没死,一直哭,哭个不停,哭啊哭啊哭得我烦死了”“快来让妈妈抱一下宝宝!”“哭到最后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难受得要死去抱你,结果你就不哭了。”护士将刚出生的婴儿放在了黎开的怀里,黎开颤抖着手抱住了这个孩子,那么小、那么可怜的一个婴儿。她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做好了自己脱一层皮、抽出脊梁骨、流半身的血甚至一条命去换这个孩子的准备了。但这个孩子没让她丢掉半条命、反而送回了她丢掉的魂。“宝宝”黎开望着这个孩子,颤声道:“不哭。”……后来黎开才知道,她生孩子的时候,唐文良签字给她打了无痛。一个很贵的东西,是这两年才出来的一个新东西,打了就没有那么难受了。唐文良从来没和她说过有这个东西,可能是知道以她的性格绝对舍不得那笔钱。不过那都是后面她才知道的事情了,此刻唐文良围在她和宝宝身边,又想看她,又想看孩子,眼睛都不知道要先照顾哪一边。“我们宝宝长得真漂亮,像你。”唐文良忍不住夸道。刚出生的婴儿还不会睁眼,她的宝宝闭着眼的模样已经好看得有些过分了,路过的每一个人都会夸一句好看,哪怕是见惯了新生儿的医生也说了句这孩子长得真漂亮。对于孩子长得如此漂亮这件事,是黎开和唐文良都没想到的。()黎开给这个孩子取名叫唐郁,郁是草木丛生繁茂的意思,她希望这个孩子今后的人生都生机勃勃。这是她对外说的名字含义。其实还有一层意思是她不曾对人说过的,哪怕对唐文良也不曾提及。“郁金香的花语是聪颖能干。”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够像她一样聪颖能干,因为她靠聪明和勤快得到了许多。但现在,她的孩子虽然不知道会不会聪颖能干,却有着比郁金香还要美丽的外表。一周后,唐郁会睁眼了。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唐郁的眼睛,异常美丽的蓝眼睛。她和唐文良都是黑眼睛、黑头发,谁也没想到他们的孩子会是蓝眼睛。他们去了一趟医院,做了亲子鉴定、确认过孩子没有抱错后,医生告诉他们,也许是他们中有混血的基因,所以孩子是蓝眼睛,这种情况虽然少见但不是没有。唐文良说他家祖祖辈辈都在大山,应该没有这个混血的基因。黎开并不确定自己这边的情况,因为她生父不详、又和母亲断联。但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不管她的孩子是什么颜色的眼睛,都是她的孩子。她和唐文良带着孩子回了家,她和唐文良都没有父母帮衬,只能靠自己带孩子。她辞掉了厂里的工作,唐文良则是更加努力地工作。她的小家在很努力地生活,但没想到的是,许多人在背后议论,有人说是他们抱错了孩子,有人说是她背后偷人,有人说她辞掉工作就是没脸见人了……那些风言风语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满天飞,哪怕唐文良尽力瞒着她,却还是让她听见了。那些平日里对她客客气气的人,在发现她的孩子是蓝眼睛后,就好像突然从她的身上发现了一个靶子。谁都可以往靶子上射出一箭,如果正中红心,还会赢来喝彩与掌声。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她从出生的时候就背负了野种的骂名,她本来就是个生父不详的东西。她小时候会因为这个被其他的小孩指着鼻子骂、丢石块、恶意推倒。小孩的恶是最不假以掩饰的。她坐在婴儿床旁,轻轻摇晃着摇篮,望着和天使一样的宝宝。唐文良下班的时候,她已经将宝宝哄睡了。见到唐文良来了,她轻轻嘘了一声,小心翼翼站起身,让唐文良来暂时看护一下孩子。然后她走向了厨房。从怀孕到现在,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进过厨房,没再拿起刀了。她将切过菜的刀仔仔细细洗了一遍,用抹布擦得干干净净,刀面上倒映出了她平静的半张脸。她平静地提着刀,推开门,走下楼。她一路往小区里麻将室走去。她从来没有去过这个地方,因为她不打麻将,但这两天黎开特意问了路,每天晚上睡前的时候,她就在脑海中按照那个路线走一遍。所以她走得格外顺畅,一路没有任何地停顿,她走到了麻将室。麻将室里的人在吞云吐雾、嗑着瓜子、聊着这片小区最新的八卦——“哎哟你是不知道唐文良和黎开那个孩子的眼睛啊,特别蓝,和外国人一样,一看就不是唐文良的种!”“真的是想不到,黎开那个人平时看起来挺老实本分的,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呢?”“老外追的嘛,换老外追你你要不要?”“我才不要!老外提上裤子就跑了,直接跑去国外潇洒,给我留下一个大肚子我傻啊——啊啊啊啊啊!”菜刀直接砍在了麻将桌上,震得桌面上的麻将牌跟着一颤。这把刀第一次砍得很深,深到黎开要用双手握住刀柄一起发力,才能把刀拔出来。她再次高高举起刀,对着那张麻将桌狠狠砍了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直至整张桌子都被劈到千疮百孔惨不忍睹、直到整个麻将室鸦雀无声,没有任何人再说话。黎开砍得有点累了,于是她找了张空椅子坐了下来。她的表情仍旧是平静的,她的语气也很平静:“大家都是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二婶,当初你家里的柜子坏了,是我帮你免费修的,刘姐,你说你很喜欢吃我家的卤味,现在我生完孩子了,过两天会重新开始做卤味,到时候我送点过去给你……”每一个被她点到名字的人都不敢看她。她也不介意,她环顾所有人,轻声道:“今天真的是不好意思了,主要是我看这张麻将桌也旧了,大家也知道我之前是做家具的,就想着帮忙修一修。”“我们都是街坊邻居嘛,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今天你帮我一点,明天我帮你一点,今天我帮大家修了麻将桌,明天如果有人再造谣我和我的孩子,也希望大家帮我澄清一下——”“唐郁是我和唐文良的亲生孩子,去医院做过亲子鉴定的那种,他的蓝眼睛是因为我家有混血基因。”黎开觉得自己讲得也差不多了,她站起身,把刀从桌上拔了下来,离开前她还从地上捡起了一块被她砍掉的麻将牌。对面的人战战兢兢对她说了声谢谢,她笑了一下,说不客气。她提刀走出了麻将室,一步一步上楼,走回了家。唐文良还在屋里看着孩子,所以她将有些卷边的刀磨了一遍后,又去洗了个澡,洗掉了身上残留的烟味,她重新变回了那个温柔的妈妈,来到了婴儿床旁。“宝宝睡得很香。”唐文良压低声音告诉她。她点了一下头,温柔地凝望着她的宝宝。“你刚刚去哪里了?”唐文良贴在她的耳边和她说悄悄话。她也小声道:“出去随便走走,透透气。”唐文良的神情有一下变得担忧紧张,他的嘴张了张,好几l秒后才说:“外面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黎开笑了笑,“嗯。”……那天之后,再也没有人提起唐郁是生父不详的野种。就像黎开没有告诉唐文良她拿刀去了麻将室那样,唐文良也没有告诉黎开,他带着宝宝的满月喜糖,挨家挨户送满了整栋楼。!甜画舫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希望你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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