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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话人前脚才踏出门,身后窸窸窣窣又传来声音。
“且慢,”楚荆把写了一半的奏疏收拢放好,披上大氅,“我亲自去。”
年关将至,长安连降了十日大雪,城内银装素裹,只有百姓门前的红灯笼给这满地的素色作了点缀。
城内百姓们忙着洒扫祭神,外地的商贩也早就回了乡。宽敞的官道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能听见马蹄踏过雪地发出的沙沙声。
宝函钿雀金鹦鹏,珊瑚翠羽,沉香檀木,雀居楼是皇城脚下第一大酒家,打马过长安街,远远便能瞧见那飞檐的琉璃翠瓦。
楚荆赶到时,雀居楼内的吵闹与楼外的清冷寂寥截然不同。
京兆府的差役正高声呵斥着往外头赶人,和二楼的吵闹声一道撞进楚荆耳中。
“听说是那位风头正盛的状元郎?”
“啧啧啧,惨!”不知哪家公子悠哉地摇着扇叹道。
“可惜呀,可惜。”
“这韩琰可是那韩千岁的亲外甥,义子!谁敢害他呀?”
“……”
命案现场从不缺看热闹的,即便是文人也不能免俗。
一场宴会突生变故,京兆府和大理寺及时派人封锁了雀居楼,不得进出,楼里楼外吵吵嚷嚷。
楚荆认出了几位同僚,问道:“这些人是谁?”
衙役道:“新科进士贺应淮今日在此地宴请宾客,也邀请了状元韩琰,这些人都是他翰林院的同窗。”
在场的多为书生打扮,众人把尸体围成一圈,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楚荆拨开人群一看,只见那尸体已经双唇紫黑,手脚僵硬,七窍流血,瞳仁骤缩,双目仍不甘心地瞪着,看起来是中毒的症状,死状十分凄惨。此人早已断气,因生前全身抽搐,尸身僵硬后手脚扭曲成怪异姿态。
一小童跪在尸体旁边早已哭成泪人,口中来来回回哭着“公子”二字。
距离尸体不远处的另一侧,看客则空出了一片位置,无人敢靠近。
“楚寺卿,别来无恙。”
与周围人的惊恐不同,处于风波中心的陆随还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和楚荆打招呼。
楚荆为死者盖上白布,让仵作带回大理寺验尸,然后才看向陆随,颔首道:“陆将军。”
这京城里随便抓个人都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那跪在地上的小童仆分不清这些头衔,只是惯会察言观色,眼见楚荆是个能做主的,也不管在场的哪个官大哪个官小,连连跪着向楚荆磕头,大喊道:“官老爷!您要为小民做主啊!少爷他……”
楚荆扶起跪在地上扒拉着他裤腿的小童,安抚道:“你别急,起来慢慢说清楚。”
那小童众目睽睽之下指着陆随鼻子破口大骂:“是这人害死了少爷!是他下的毒!”
楚荆皱眉,问道:“你可有证据?”
“少爷方才喝了他的酒,然后就七窍流血倒地不起,不是他还能有谁?!青天大老爷!您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小童正说着,又连连磕了两个头,把地板砸得哐哐响,额头立即起了红印子,两行泪唰唰往下流,连衣襟都哭湿了大半。
他是韩琰的贴身侍童,自小在韩家长大,如今韩琰暴毙,他回了主人家定被迁怒,到那时不被打死也得掉层皮。那一串串眼泪未必有几分真情在,他只盼望着快快把犯人捉住,等主人家责怪起来,起码还能留下半条性命。
那小童两句话正着反着说了半天,来龙去脉是一句也没说清楚,只一口咬定是陆随在酒里下了毒。
“犯人”陆随的脸上倒是毫无波澜,桌上甚至还放着酒壶和喝剩一半酒液的杯子。
这哭声把楼里的人都招来了,看客把二楼堵得水泄不通,一书生模样的人慌慌张张挤开人群,连发髻都被挤得歪歪扭扭,一番察言观色后,对现场看起来最大的官抬手作揖,说:“草民今日在此宴请宾客,不知怎么,竟会害得韩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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