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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近那口棺材,走近那个没有墓碑的坟墓,我和他愣住了。棺材内躺着的,并非是双手置于胸前,身着纯白长裙,躺在黑色布匹上的oga,并非是永恒定格的死亡时刻,以便供人瞻仰的母亲,而是满满堂堂的鲜花和一本粉色的、古朴的羊皮质笔记本。鲜花缤纷多彩,有白色的百合、紫色的风信子这类的品种花,也有红色的海石竹、黄色的浦儿根这种野草杂花,还有很多花我也说不出名字,但都寂静地在棺材怒放。孤独的星球上,这满棺材的鲜花总显出一种荒芜的生机勃勃。我侧过头看向莫亚蒂,他久久地伫立在这口奇特的棺材前,他捋了捋灰色的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纤长的眉毛下,他的蓝眼睛深邃。“或许是你妈妈留下的,想告诉你的话。”我指着那个由花团簇拥的笔记本说。“她能告诉我什么?”莫亚蒂冷冷地笑了一下,他漫不经心地看向我,“告诉我她其实一直都爱我,但从未表达?告诉我她曾经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我好?让我感动,让我愧疚,让我爱她?她想要我做什么呢?拿我当一个蠢货,希望我在她的坟前痛哭流涕?”“无聊的把戏。”他说,露出世事沧桑过境后的索然无味。对于时常尖锐的语言,我早就接受良好,我点点头,“那你想看吗?”莫亚蒂掀开眼,他双手环胸,询问我,“你想让我看?”“是的,”我平静地说,我的确想让莫亚蒂看,因为我隐约感知到或许这个笔记本里就有能让莫亚蒂释怀过去的钥匙,因为我知道莫亚蒂也想看,但他是个胆小鬼,他恐惧——恐惧放下漠视与仇恨后是无法面对的失落,“毕竟我们都来这儿了。”莫亚蒂注视着我,我也望着他,我们四目相对,起风了,细长的草随风摇曳,沙沙作响,莫亚蒂沉默了半晌。最终,像是投降,他率先转过头,移开视线,“那就看吧,”他说,“你和我一起看。”于是,莫亚蒂拿起了这个存放在棺材里的笔记本。细腻的粉色羊皮上皱痕明显,纸张似乎是按照古法手工压制,上面还能看见麻的纤维。谈论爱时我们究竟在谈什么(四)莫亚蒂翻得很快,每一页顶多停留五秒。往往我才看到开头,他已经翻到下一页。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的阅读速度就是这样。他刷刷刷地翻,我只有刷刷刷地读,直到还剩两三页,他才慢下来。这次,我终于可以读完上面的内容:「“你镶嵌的宝石很多、很漂亮,可是你真的需要吗?”候鸟问浑身上下镶满宝石的快乐王子,“还是说你为拥有这么多珍宝而快乐?”“不,”快乐王子答道,“不,这些财富只让我郁郁寡欢。它应该被更需要它的人使用,而非让我占据。它们令我倍感沉重。”“你愿意像我一样吗?”候鸟继续问,“变成一只鸟。”快乐王子当然愿意。它做了太多年尊贵的雕塑,每天看着人们来了又离去,他人的苦难与他无关,快乐更无关。除了作为一块神圣的石头,矗立在广场中心,它毫无意义。“我愿意,”快乐王子急切地说,“我愿意成为候鸟。”
“可是变成候鸟会受难三次,一般人可承受不起。”快乐王子太想要摆脱沉重的生命了,他甚至没有询问候鸟那三次受难究竟是什么,便坚定地回答,“我愿意。”就这样,候鸟带走了快乐王子。自此,快乐王子和每一只候鸟一样,都将经历三次受难:流浪、爱情与死亡。」我认了出来,这篇笔记记录的对《快乐王子》的改写。莫亚蒂久久地停留在这一页,他凝视着纸张上隽永的字迹,仿佛要盯出个洞来。我瞧见他捻着纸张的手指发白。在他即要捻破脆弱的纸时,我上前,抓住他的手,“莫亚蒂!他浑身颤了一下,他如梦初醒,扭头望向我,“怎么了?”广袤的草原上,我和他站在鲜花棺材前,他的双眼失焦,头发凌乱。第一次,我在他的脸上看见茫然、焦虑、无措的神态,仿若是天黑下来,迷失在山林的鹿。“没什么,”我放缓了语速,我松开手,轻轻探向他肩膀,拢过他,“翻页吧。还剩一页了。”莫亚蒂没有拒绝我的安抚,他发了会儿呆,又主动靠向我的怀抱,低下头对我说好。他下定决心,将手里的那页翻了过去。笔记的最后一页,只有短短的一段话:「再见,yati。愿你度过三次受难,愿你和死去的我相遇,她会告诉你,她爱你,如所有的母亲爱她的孩子。」oyati·aari,莫亚蒂曾经的名字。四十年前,在莫亚蒂还没有抛弃他的出身与荣誉前,他使用的就是这个名字。那时,没有人称呼他为莫亚蒂。他的平辈与小辈都喊他:draari,以示对他的尊敬。他的长辈,包括父母,叫他aari,这个继承自他舅母的家族姓氏。在莫亚蒂的记忆中,他的母亲对他最亲昵的称呼也不过是“aa”。在他一周岁前,眼睛还是湖绿色,她这么称呼过他三次。后来,他的眼睛变成了蓝色,被再次确认是达到an等级的完美造物,他的母亲再也没这么称呼过他。莫亚蒂不停地、反复地翻着笔记本,在写有‘yati’的每一页停留,他茫然地询问我,“yati——她为什么这么称呼我?”我拍了拍他的后背,“或许是她对你的爱称。”“爱称?”莫亚蒂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如同吃豌豆却吃到了一只苍蝇,“不,她从来没有这么称呼过我。”他的超忆症帮他记住了所有事,我不怀疑。他皱着眉,“你知道的。她不允许我叫她妈妈,我只能叫她的姓氏。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爱。“其实莫亚蒂很少和我说起这些。他本来就是个极度内敛的人,害怕一切私密的表达。我也不清楚是应该顺着他的话附和他,还是怎么样。但我想不论我要说什么,首先要搞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我向他摊开手,“你介意我看看吗?”他愣了一下,随即将那本粉色的羊皮笔记本放在我的手心。封面的羊皮比我想的还要柔软,皮革制品上带着淡淡的余温,捧起它的时候像握住了一只手。我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拉着莫亚蒂坐下。我和他背靠鲜花棺材,坐在莽莽的原野上。我的阅读速度比莫亚蒂慢多了,如果是以往,莫亚蒂早就不耐烦。但少见的,这次他没有催促我,也没有刻薄地评价。他孤独地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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