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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谢劭已上门同周邝谈妥,今日当值。之前尚有金山在身,从未起过这般早,常常半夜歇巳时起,多年来养成了习惯,今日辰时不到,被闵章叫起来,一双眼皮子重得撑不起来,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穿戴洗漱完,依旧没缓过来,拖着脚步到东屋来拿文书,见小娘子还没起来,一屁股坐在被她霸占了好些日子的安乐椅上,再环顾屋子,久违的熟悉袭上心头,思及往日种种洒脱,已人是物非,真真不堪回首。不由去追忆,他的人生际遇到底是从何时发生的变化?好像就是从娶了里头的那位小娘子开始。鸠占鹊巢,倾家荡产。两人成亲毕竟事先没合过八字,正暗忖她是不是与自己天生相克,耳边小娘子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唤了他一声郎君。嗓音欢喜雀跃,比他刚才过来时在外面听到的几l道黄鹂声还清脆,转过头,神采也飞扬,刚从被窝里爬起来,面上还没来得及施上粉黛,没了往日的明艳,却是另外一种风采,白嫩的脸颊透出两抹自然的红晕,不禁让他想起了最近池子里刚盛开的几l朵睡莲。再往下,便有些非礼勿视了,跟前的这朵睡莲还没更衣,许是天气逐渐清凉,穿的也清凉。只有一件海棠色的里衣,外衫都没穿,白嫩的胳膊和肩头暴露在外,只灼人眼睛。谢劭不动声色地偏过头。小娘子似乎很高兴,对自己的着装浑然不觉,把手里的文书递到他跟前,“郎君要去当值了吗。”谢劭起身,扭着脖子接了过来,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瞟到她身上,小娘子却偏要往他跟前凑,“我就知道郎君能想明白,那么多的粮食才换来的一份官职,不去领俸禄岂不是浪费了吗。”又道,“那日周夫人应下的是十五贯一月,但我听她说每年秋季都会上调一回俸禄,眼下离秋季也快了,不过五六个月的功夫。”谢劭:五六个月,她估计都饿死了吧。俸禄的事,不用她操心,从袖筒里掏出了一个荷包递给她,“昨日提前支取了十两银子,老夫人近日犯头疼,上回你买的天麻,再买一些回来。”温殊色点头,伸手去接,郎君的动作却突然一顿,不松手了。温殊色诧异地抬头,便见跟前的郎君神色认真地嘱咐道,“药铺的老板并非都是老实人,买之前,先让方嬷嬷多去几l家,比较一下货色和价位”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属让人意外,说完自己先察觉了出来。往日他想要买一样东西,哪里会问价钱。再看如今,瞧他说的是什么话,如此会过日子,连他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他一番暗自嗟叹,跟前的小娘子却似乎没听明白,问他,“怎么个比较法?”他忘了这人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败家的本事明显比他更胜一筹,终究不放心,“罢了,还是让方嬷嬷去办。()”荷包又收了回去。温殊色:≈ap;ldo;无妨,横竖我待在院子里也没事。?()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你还是去睡觉吧。”只要不再来败他的家,就已经很感谢她了。见他转身要走出去,温殊色终于没忍住,问他,“郎君昨夜是睡落了枕吗,怎么脖子是歪的。”她当真没有半点自知之明?谢劭觉得很有必要提醒她,“下回你出来见人,能先把衣裳穿好吗。”温殊色一脸茫然,顺着他轻飘过来的视线垂首,脑袋瞬间“嗡”一声炸开,想去拉东西遮挡,可光溜溜的一双胳膊,什么也没有。想抱住胳膊挡住,又觉得太过于矫情。随性破罐子破摔,不遮也不挡了,且还嘴硬道,“横竖都是夫妻了,这不便宜的也是郎君吗,怕什么。”她倒是能放得开,可那越来越红的脸又是怎么回事。两人成亲虽说各不情愿,却是正儿八经拜过堂的夫妻,她要这么说,似乎也能理解。目光突然正大光明起来,脖子也不歪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跟前的小娘子瞧了一圈,直把跟前的小娘子瞧得眼角一阵一阵地跳动,在她发作之前,他摸了一下鼻尖,及时转身,“看完了,我先走了。”拂起珠帘刚出去,身后便传来了小娘子的惊呼声,“我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终于让败了他家的小娘子吃了一回瘪,踏出门槛时,觉得今日的天气神清气爽,脚步也轻松了许多。当日谢劭便去靖王府领了值,员外兼军事推官。周邝自然高兴,为了庆祝他头一日上任,自掏腰包,去醉香楼买了一壶酒送他,“本来应该请谢兄上醉香楼吃一顿,但谢兄也知道,我这世子恐怕是有史以来口袋最干净的一位,且最近天灾,母亲又管得紧,今日先买一壶酒,余下的饭先欠着。”崔哖也买了一壶酒给他,“这不是接手了谢兄和嫂子的铺子吗,最近我正忙着翻修整顿,银钱都投了进去,手头上没什么现银,下回给谢兄补上。”裴卿更不用说,每个月的那点俸禄,维持完府邸的开支后已所剩无几l,买一壶酒已是咬碎了牙。往日四人之中,就谢劭手头最为阔绰,如今‘钱罐子’没了,一夜之间都被打回了原形,醉香楼是去不成了,四人提着三壶酒去了裴卿的府上,日头还挂在西边,杯中的酒却已经没了,四人望着跟前的空杯,再无往日的潇洒恣意,极有默契地起身,各回各家。
头一日当值,只需要挂个名,并无事务,且军事推官,也是个轻松的活儿。谢劭刚回了谢府,正打算补个觉,人还没躺下去,靖王府便来了两人,抬着一个竹筐篓子,“谢员外,世子说这些是建府以来所有的战事资料,先让您瞧瞧,熟悉熟悉。”谢劭:他是不是长脸了。“世子说,他已经向周()夫人请示过了,昨日谢员外先支取的那十两银钱,下月不从俸禄里扣,就当是给谢员外的额外补助。”有钱能使鬼推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报应到他身上了。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挑灯看到半宿,第二日辰时准时到靖王府报道。新上任,周邝特意为他做了一身新官服,穿戴好,领着他到王府走了一圈,把府上的幕僚都给他介绍了一遍,接着又让他跟着裴卿去巡逻。周邝是什么意图不难猜,大抵是想让他在众人面前多露脸,越多的人认识,日后越是无法反悔。这一招倒是管用,两日下来,凤城人全知道谢家的三公子当了官。比起什么军事推官,‘员外’更让人好记,凤城百姓对他的称呼,也从往日的‘三公子’变成了‘谢员外’。每回听到‘谢员外’裴卿都忍不住发笑,不忘朝他心口戳刀子,“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有幸同谢兄共事。”这几l日下来,谢劭的心脏已无坚不摧,但不妨碍他心眼小,随口一报复几l乎屡试不爽,“你何时去东都。”果然一提这事,裴卿立马没了好心情,沉默了一阵,突然压低了声音同他道,“那老狐狸也不知道要耍什么心思,最近频频派人回来劝说,非要我去东都一趟。”谢劭神色一顿,“裴大人派人来接你?”裴卿点头又摇头,“我这辈子就算是死在凤城,也不会承他的情,蒙他的庇佑。从他抛糟糠妻,弃幼子的那一刻,我便同他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谢劭想的却不是这事,问他,“何时之事?”“昨日。”正立在马路中间,垂目沉思,耳边突然一道爽朗的声音唤来,“谢三公子。”谢劭闻声转过头,便见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辨认了一阵,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认错,“温三?”“沿途回来,不少人都没认出来。”对面的郎君冲他爽朗一笑,“亏得谢三公子眼力好。”此人正是温家三公子温淮,模样倒是生得眉清目秀,尤其是一笑起来,格外阳光,但黑确实也黑。人是认出来了,可如今两人这关系,实在是有些尴尬。相遇得有些太突然,一时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早前谢劭便知道温家二爷和这位三公子常年待在福州,这回的事情不清楚温家人有没有给两人递消息。但见温淮此时待他的神色坦然又轻松,也不像是知情者,先寒暄道,“何时到的?”温淮指了一下身后小厮牵着的马匹,“这不才刚进城。”温二爷休渔期最后一次出海,去的路程比较远,为了赶温家大娘子的婚事,温淮只到了半路便折回福州,船只一靠岸,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福州的气候比凤城热,四月的福州早已是一团火炉,海面上的日头一晒,比起去年温淮整个人又黑了一圈。到了城中很多人都没把他认出来,谢三是头一个认出他的人,但比起谢劭,温淮和谢家的大公子谢恒曾为同窗,关系更亲近一些,人才进城,消息还停留在几l个月之前,“可惜还是没赶上谢兄和家中大妹妹的婚宴,择日我再到贵府拜访新妹夫。”不用问,是不知情了。一旁裴卿的神色别提有多精彩,一脸看戏地盯着谢劭。这就难办了,不需要他择日拜访,他的亲妹夫就在眼前。说来话长,且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谢劭舌尖顶了一下腮,偏开头,掂量着要不要在这大街上对他当头来上一棒。自己对温家这位三公子也不是很了解,只不过同为世家,之前打过照面,认识此人。性情似乎还不错,应该能承受。但也不好说,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母亲已经没了,出嫁时父亲和哥哥还不在身边,且站在他们的立场,算是没能嫁个如意郎君。再好的性情,估计也会急眼。这头还在犹豫该怎么办,温淮又道,“出门在外最为挂记的便是凤城的一口吃食,那福州的菜一把盐了事,什么味儿都没,简直无法下口。”同两人一拱手,客气地道,“今日便不同三公子说了,先去喝口自家的茶,解解疲乏。”一旁便是温家曾经最大的茶楼。崔哖接手后,把里面的布置和人换了,外面的招牌却还没来得及更换,不待两人反应,温淮转身便往楼里钻。谢劭眼皮子一跳,及时唤道,“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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