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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景源回到林府的时候刚入夜,府中静静的,偌大的庭院零零星星地散落着几个做活的下人,见到他低声问候。
他提着脚步,麻木地往沈京华的院子去,墙外漫出来几只绿藤,他走进院子,月光惨白,女人一身宽松的淡绿长衫,头发散落着,只在后颈处束着水色的发带,此时正抬头看架子上的蜿蜒的藤蔓。
葡萄藤只长了几片叶子,藤枝光秃秃的,她觉得太空了,又种了些另外的花藤,还没到开花的时候,显得凋零又萧瑟。
听见动静,她回过头。
林景源踏进院门,衣服虽是干净的,但整个人都显得风尘仆仆,明明是一副披星戴月赶回来的样子,此时却呆立在门口,一句话也不说。
她慢慢走近他,衣裙随脚步晃动,隆起的小腹越加明显。
“你说。”沈京华看着林景源道。
林景源看着她,喉头滚动几下,眼睛泛红,但喉咙像被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慢慢跪下身,手轻轻放在女人隆起的小腹上,隔着肚皮触摸着里边的小人儿。
“我有罪。”许久之后,他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沈京华闭上眼睛,泪水从眼眶被挤落,她抽出袖袋中的匕首,一刀刺入林景源的胸口。
林景源没有半分挣扎,他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沈修和燕歇死之前的模样,手握着刀尖一寸寸刺入皮肉的触感,鼻尖那浓烈的血腥味,沈修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他无法将罪孽都推脱到那怪物身上。
怪物寄身于他身上,那好,他就杀掉自己。
他握住匕首,猛地拔出来,方才沈京华刺入的位置并不致命,于是他刀尖对准心脏,决绝地刺入。
刀尖没入心口,血珠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陷入泥里。
沈京华握住了刀柄,她伸手将林景源的手拨开,走进屋子里,一把扯下香袋下面挂着的红心结,摔在院中跪立着的男人脸上,又缓步走到院门口打开门。
外边等候的下人悄悄打量着她的脸色。
“把他抬走。”沈京华道,神色淡淡的,除了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院子空阔,她坐在石凳上,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极淡的血腥味。她相信是怪物作祟,她抚摸着小腹,许是察觉到她的不安,这些日子肚里的小人儿格外的安静。
连日的心力交瘁都发泄到了那一刀里,她分不清是对怪物的恨多,还是对林景源的怨多。
她唤来竹宣清理院中的血污,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院子又恢复死寂,她回到桌前,点起灯,小衣服才做了一半,她拿起针线,继续绣起平安扣。
那把开过光的匕首,留在了林景源的心口,她没有收回来,希望他可以用那把匕首杀死蛰伏于他身体里的怪物。
可是...那究竟是怪物,还是他的心魔?她抬起头看窗外,月光惨白,落在她脸上冰凉凉的一片。
林景源在府中养了几天伤,很快就请旨外派,匆忙走了。
二皇子出事后,朝中局势变化,棋盘被重新打乱,四皇子一派没有了对手,行事做派就十分低调,朝中他一家独大,此时就万万不可惹怒圣上。
林府余留的细作是彻彻底底安静了,圣上有意栽培林景源,陆陆续续有人来林府拜访,左右也不过那三两句站队的试探话,她听得都厌了,肚子大了她就有理由不再见客,叫林照都打发走了。
前来拜谒的宾客总会谈起外派的林景源,他们二人没有互通过消息,连书信都不曾往来,她只从宾客话里能知道些他的近况,无非就是又带兵去哪里打仗了,收剿了多少敌军,拿下了哪块久攻不下的城池。
朝中局势变化,他也不再遮掩锋芒,圣上正需要一支强大而又忠心的军队镇压抱有野心的政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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