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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收局时,你用了几成实力?”祈晃悠悠问着。李凌文瞧了他一眼:“你觉得呢?”“七成?”“难为你估计得这么乐观。”李凌文哈哈大笑,快速扒完最后的饭,站起身:“阿情,我对不起你。”“啊?”祈世子不知他唱的是哪出戏。伊祁放下碗,而柳公子看着李凌文按在祈肩上的手,脸色也阴了下来,到底有拼了三天的情分在,没马上发作。“其实是十成——虽然对恢复记忆没什么用,但兵法那边都记得了。你以后……小心点。”说完,在祈世子发怒前,从窗口窜走。伊祁看看祈世子的脸色,果断地追在李将军身后一起逃走。祈王爷怒发冲冠,看着那边一边吃饭一边反复在念着假痴不癫、欲擒故纵、釜底抽薪、远交近攻、反客为主……的柳公子,欲哭无泪。将入庆国,北地苦寒,为了不太招眼,祈世子在边关重置了衣服,入境随俗地换了庆国厚重的装束。斜衽的皮袄子,白色狐皮围脖,还有毛绒绒的毡帽,壳皮靴子,瞧起来很有马上游牧的风格。黑灰色的帽子衬得他面如冠玉目似点漆,乌黑的眉毛一挑,大小姑娘都要迷倒一地。跟李凌文对战了三天,柳公子也是倦累得很,难得不对祈多纠缠便去睡觉。一觉醒来,发现手上抓着件祈的外套,祈正在看情报,东西都准备好了,只等他起身更衣上路——为了防止柳魔头的不轨行为,祈绝对是打了十二分精神。柳公子一边让小兵为他换衣服,一边看着换了装束的祈世子,眼中满是稀奇。从没见祈这样打扮过,与周围戴甲士兵们大是不同。祈批好最后一份情报,交给暗卫。抬头看到柳公子的眼神,因为刚睡醒而有些呆呆的,似乎挺可爱,不由笑了起来。知道祈世子今天要走,伊祁前来送别。李凌文军务在身无法离开,由伊祁代他一并送别。伊祁自从来边关后,许久不见京中故人。见祈世子待不了几天就要离开,难免有些依依惜别的不舍。若换往日,祈世子定要调笑几句换他展颜,此时善妒夫人在侧,暴力得很,怕惹来麻烦,只好中规中炬向小伊祁告别。带甲满天地,胡为君远行?亲朋尽一哭,鞍马去孤城。草木岁月晚,关河霜雪清。别离已昨日,因见古人情。关山路远,祈世子只想快点将柳残梦送回凤五身边,好抛去折磨自己的重担,一路快马加鞭,没让侍卫随侍,走的都是最短最快的路。过了边关后,渐渐少了暗流的支持,路上衣食住行都得自己来。过了阴山、剑河、百灵庙、达尔罕茂明安旗后,是希拉穆仁草原,越过草原便可抵达庆国王宫所在的甘察罕。十一月的天气,北风卷地百草折,草原上早已没有盛夏的青葱绿意。为了赶路,祈世子没有走惯常走的驼道,而是直接往西北直驱而过。一路枯草掩没间,见到不少断壁残砖,昔年修建的长城,因为关险的迁移而失去功能被废弃。偶尔路过一些水洼,还有人迹留下的痕迹。两人快马加鞭,傍晚时,差不多已过了过半的行程,远远的,看到一座被废弃的城墙,却比先前看到的大了许多。再靠近一点,竟然是座古城堡,只不过早已废弃许久,快辨认不出原来的样子,只剩下一片片残壁屹立风霜中,在诉说着战争的历史变迁。岁月的风痕淡去了它的记录,尚未被抹去的刀枪箭弩的遗痕,流传着当年血战的疯狂。或者是史书上的一笔记载,或者小得连史书也不曾记载的战争,毁去了这座无名小城的生命。曾经站在城上统率士兵的将领,早已成了累累白骨中的一员。人的生命比起天地间永恒存在的日月星辰,渺小得无以足道。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想凭自己的力量,在历史上刻下一笔重彩,让后世提到这段历史时,都无法回避这个名字吧。千载史册耻无名。回头看了眼柳残梦,他抬头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表情没有戾气,没有天真,一片平静无波,与天地同寂。草原上的王,在聆听着草原的声音么?意外撩起的心绪,打断了祈原本想继续赶路的计划。“附近有水草,再有这残壁挡风,不如我们晚上就在这里休息一夜?”柳残梦还是抬头看着天空不言不语,好一会儿才垂下头,目中敛收了天上万千星芒,深邃永恒。祈世子只觉背后一麻,一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感觉贯穿了全身,令他心底震颤。“休息?”意识还没回魂一般重复了遍,柳残梦回答得很慢:“那就休息吧。”你还真开恩啊。祈心下嘀咕,嘴上道:“要休息得准备柴火,这里曾住过人,附近应该有种植过树木,我们去捡回来升火。”柳公子应了声,又抬头看天。祈也跟着看了会儿,看不出有什么奇怪之处。想这柳残梦失忆后性格变来变去,索性也不管他,拉着他的手去找干柴。城内外的干柴比想象中更少,仅有两、三株枯死的树干。找了大半个时辰也只勉强凑了一捆。祈估量片刻,觉得火小一点的话,也还是可以撑到天亮,便不再往远处寻去,和柳残梦各抱半捆回残堡。马匹什么都留在事先寻好的背风之处,四面或远或近都有尚算完整的残壁遮挡着风霜。祈从马背的行囊里抽出两条轻软厚实的毯子扔给柳残梦,让他先拿着,自己以真气在地面的砖瓦土石上清出一片平地来。将毯子包住全身坐下,祈从自己带过来的行囊里掏出干粮、肉脯、酒囊,以及火石。柳残梦也跟着坐在一旁,看祈世子钉钉铛铛地打着火石,小火花燃的火苗落在火引上,渐渐扩大,干燥的柴火劈啪作响,金红的火焰映红了祈的双手和脸颊。祈捡了根细的树枝串在饼上,让柳残梦拿着将饼放在火上烤,再将肉脯也用树枝架了烤。干粮冷却后凝固住的香气在火焰的催化下渐渐散开,原本冰寒刺骨的草原之夜也变得温暖起来。祈一边烤热肉脯干粮,一边捡起刚才扔在一旁的酒囊,只用一只手拔开软木塞饮了一口。绝塞边寒之地需要的是能让人一口之下燃烧到心肺的烈酒,而不是温润香糯的美酒。喝下一口烧刀子,真如一把刀子划过自己的胸肺,祈不由畅快地哈了声,又灌了两口,将酒囊抛给柳残梦。柳残梦接过酒,凑到鼻端闻了闻,学祈的样子灌下一大口。他失忆后第一次喝这种烈酒,没想到酒劲极强,才下口便被呛到。放开酒囊咳了好几声,脸红耳赤,差点连眼泪都咳出来。心下自觉狼狈,大是愤怒,正想发作,听旁边爆发出大笑声,是祈世子看他狼狈,笑出声来。恶狠狠地抬头瞪他一眼,却见金红不定的火光在祈脸上勾勒出深刻的剪影。高挺的鼻子,线条优美的下颔,浓密的睫毛,饱满的天庭,在火光下鲜明异常。他笑得很愉快,眼角细细的笑纹,总带着讽刺意味的薄唇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声朗朗,不是女性的清脆,而带了点低醇的清朗。柳残梦瞧得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将手上皮囊扔回去,却少了几分最初愤怒的力道。“这大冷夜,烧刀子是好东西。就剩这一袋了,你确定不喝吗?”祈伸手接过皮囊,顺势一收,还是有点酒液溅到手背上。他毫不在意地舔掉,晃晃手上皮囊,笑问柳公子。柳残梦盯着祈手背上刚刚舔过的那寸皮肤,摇摇头,想爬出自己的毯子往祈那边钻。“刚才看天空,你想到什么?”柳残梦停下动作,似乎回到刚才心神与天地融为一体,无物无我的境界,耳畔又传来那熟悉的声音:『王图霸业,到头来只余一场残梦。柳残梦啊柳残梦,你可知,你选择的是怎样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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