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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司屿难得顿住,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她略歪着头,笑得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明媚。是那一声的哥哥太甜腻,还是记挂没人陪他的暖心让人熨帖,说不清,总归当时,贺司屿心头被她的笑猝不及防烫了一下。她眼底的笑意依旧动人,话落,靠近一步,塞一窈到他怀里,然后就转身跑开了。坐到中央那架亮黑色三角钢琴前,纤白双手抬起琴盖,翻过几页琴谱,又撩过鬓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在一窈的喵呜声中,贺司屿敛回深思。刹那间感觉,隐约有不知名的牵绊在侵入他的感官。……华沙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五年一届,有“钢琴奥运”之称,肖赛的公平之处在于,若评委认为当届参赛者中,无人符合获奖资格,奖项便会空缺处理,不采取从下递补的措施。近十年两届的冠军因此缺位。而saria那位即将在京剧院开演奏会的韩籍学生李成闵,是府,反抗公司的卖身条约,就算一刀两断也不怕,对她而言,今天是全新的开始。有种撞开囚笼飞出去,在新鲜广袤的新世界里活着的感觉。但新世界充斥挑战,所有发展尽是未知数,她难免心生敬畏,他在身边,潜意识里好像能获得一种叫人安心的归属感。不过有时闹归闹,苏稚杳其实很通情达理,没纠缠他不放,端正坐回去,语气很柔:“那你不忙的话,可以过来听一听。”贺司屿漆黑的睫毛微微下垂,眼底掠过一丝难言的情绪。不一会儿,耳边女孩子的声音又轻轻响起。“我还没有吃晚饭。”他回眸去瞧,她温温顺顺抿着唇,乖得出奇:“好饿,贺司屿,我想吃那天的海鲜烩饭……”-这是苏稚杳第三次到梵玺。她惊奇地发现,自己拜托杨叔和小茸送到梵玺物业的行李,贺司屿已经吩咐人搬上楼,全放到客卧了。惊喜过后,倏地蹦出一个可怖的念头。她对外是入住梵玺次顶层,贺司屿的人与物业交涉时,应该很容易得知这件事,那贺司屿岂不是也知道,她明明有楼下的套房可住,还要赖在他这里了……手里的海鲜烩饭突然失去了香气。苏稚杳含住勺子,冥思苦想,贺司屿待会儿是不是准备把她赶下去,这回要找个什么理由呢。贺司屿睡前有到书房看会儿书的习惯,他洗过澡,走出主卧,就看到她抱着那碗海鲜烩饭,盘腿窝在沙发里。他住的地方,电视常年不用,此刻却正放着一部配乐唯美的电影,一窈黏在她腿边自娱自乐地打滚,玩儿得开心了,一会儿咕噜一会儿喵呜地叫。四周有种从默片年代跨入有声时期的感觉。就是这姑娘不知道在发什么呆,路上还哭肚子饿,吃到了,又握着勺子动也不动,一口饭鼓在两腮半天不咀嚼,碗里的都快要凉了。“吃完自己把碗洗了。”他沉沉出了一声,苏稚杳思绪蓦地拉扯回现实,望过去,男人已去往书房,只看见他黑色睡袍下宽肩窄腰的背影。书房门轻砰一声合上,他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让她吃完走人的意思。苏稚杳呆怔几秒,慢吞吞嚼了几下饭。他是还不知情吗?苏稚杳就这么在贺司屿这里住了几天,这些天,贺司屿没提过这事,苏稚杳才渐渐放下心,当他可能真的不知情。期间,杨叔每天中午送她到琴房,她下午跟着saria练琴,再自己温习到夜深,贺司屿结束工作,顺路会接她回去。公司的行程苏稚杳任性得全鸽了,她前不久刚闹得出走,苏柏也不能在这节骨眼多劝,都是自己人,于是和程娱协商,暂时由着她去。不再需要应付那些,苏稚杳就给小茸放了长假。枷锁解缚,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舒坦。只是那天起,京市冷不防迎来一段异常气象,强暖空气突袭,气温诡异地升高到一个反常的度数,分明是冬末,空气里却是一股子春夏的潮热,叫人闷燥得难受。潮乎乎地热了几天,一阵强冷空气像是不服气,突然杀了个回马枪,两股强流势力相撞,较量之下,京市又被打回了寒冬。骤然降温的那天,贺司屿回了港区。不知为何,他一走,那天下午京市又是打雷又是暴雨,不过三点,天就暗得不像话,气象台预报说,因热冷空气交替,引起强对流,京市将有持续的雷雨天气。琴房里,光线弱得诡异,saria走近落地窗,怨叹这糟糕的天气。苏稚杳坐在钢琴前,痴痴望着落地窗外的电闪雷鸣,心跳莫名其妙在加速。演奏会那日,京市的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港区倒是风平浪静。别墅私宅,开放花园式庭院,清阳之下,草坪亮得青翠,一只穿军用防护服的罗维纳犬趴着晒太阳,鱼池落着簌簌的跌水声,四下沉浸在一片安宁中。池边两张藤木椅,圆几一壶单株茶。周宗彦阖目享受眼皮上日光的融融暖意,双腿大开瘫躺着,感叹:“休假就系舒服。”没得到回应,他睁眼去看。身边那人翘着腿,落地的右脚有一搭没一搭地踩着拍子,目光逆着日头,杳远虚拢,不知看什么看得出神。周宗彦挑唇笑:“想苏妹妹了?”贺司屿眉梢微不可见一动,冷冷淡淡斜睨他,握茶杯的手略抬起,作势要泼过去。周宗彦挡手躲了下,结果反而笑得深了,调侃的语气更浓:“钟意就主动追喽,你贺老板,还能搞唔掂一个妹妹仔?”贺司屿薄唇抿成线,面无表情把茶杯搁回圆几,凉凉地说,没这回事。
“口是心非。”周宗彦故意拖腔拉调,摇着头叹气。贺司屿不愠不火:“你要真闲过头,走去揾嘢做(去找点事做)。”话音甫落,周宗彦的警务通接收到紧急传呼:“周sir,尖沙咀码头发现境外可疑物。”周宗彦登时一个弹身坐起。“立刻组织警力,备巡逻船,我十分钟到。”周宗彦吹响口哨,那条罗维纳警犬立刻奔至他脚边,赶着离开前,他狰狞地甩某人一句:“算你狠!”贺司屿淡勾了下唇,没送他。闭上眼,庭院里水流的白噪音听久了,他非但没有定下心,甚至莫名有些恍神,脚下的拍子还在打着,只是节奏逐渐透出不耐烦。搁在圆几的手机响起几声。贺司屿没有马上去看,过片刻才不紧不慢伸出胳膊,手机拿到眼前,看到是苏稚杳的短信。她先是发了一张京剧院音乐厅的全景照,流线型金色大厅敞亮华丽,宝石红剧院椅呈扇形宏观分布,中央舞台的置景十分正规典雅。接着说:【距离开场还有九小时,我要去和李成闵老师排练啦】过了会儿,又是一张照片。更衣室挂衣架上的一套小礼服,应该是她今晚上台的服装。水蜜桃色亮片格外少□□雅,吊带和露背的设计又别有爱欲风情,依稀能想象出她穿在身上的样子,无疑是甜得纯净,又娇得勾人。但想象和跟亲眼见到,总是差了点意思。徐界的电话在那时候打进来,他说:“先生,天气原因,明日去京市的航班恐怕要取消,往后最早那班在后日上午,需要改签吗?”贺司屿最烦把事情拖延,尤其是工作上的计划,他锁眉:“再近的。”向航空公司确认过后,徐界告诉他:“今天唯一能正常起飞的航班,在下午三点。”踩着的拍子渐渐停止。短暂的安静,贺司屿半垂着视线,声音淡沉:“改到今天。”“可是您……”他打断徐界的担忧:“我有分寸。”-京剧院音乐厅。小夜曲抒情的旋律悠扬着,空气里仿佛真的有一段段的音符,丝滑地流淌过温柔的波浪弧线,奏响曲中真挚而热烈的感情。最后一段琴声落下尾音,半空中久久回荡后消散。李成闵继续沉浸了半分钟,才意犹未尽地睁开眼,快意地赞赏身边的姑娘:“好极了,你是我的完美搭档!”在saria持续一周的严厉辅导下,突然间被这么夸,苏稚杳控不住受宠若惊的心情。她松下一口长气,喜笑颜开:“您能接受真是太好了,我还怕给您添麻烦呢,saria前辈说,我:“那叫救护车——”“没事……”贺司屿紧紧捏着她。后半句话他想要说,喘不上气,缓了半天才挤出虚哑的声音:“一会儿就过去了。”沙发缝隙里掉着一只药瓶,苏稚杳连忙摸出来,看到上面写着,不知道是什么药,但他发作得这么痛苦,肯定很严重。她全身血液都僵住,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一下一下被压出胸腔,泪簌簌地就落了下来。她哆哆嗦嗦地问:“药,药吃过了吗?”“嗯……”他大口吸着气,扯住领子使劲往外拽,怎么松弛都不够。苏稚杳看出他胸闷得难受,忙靠过去解开他的领带结,手指飞快地将他衬衫和马甲的纽扣全解了,衣下硬朗的肌理随着呼吸沉沉起伏。还要再做什么?苏稚杳眼泪止不住掉,不假思索地俯身,握住他腹下金属扣,咔嗒一下,把他的皮带也松开。“好点儿没?贺司屿你好点儿没?”苏稚杳捧着他脸手足无措。时间仿佛过去一世纪那么长,外面不再有雷声,雨势也渐渐弱了,可能是药效起了作用,他气息渐渐平静下来,无血色的脸没再如刚刚惨白得那么可怕。贺司屿缓缓掀开眼皮,模糊的视线一点点清晰。眼前,是她担心的表情。她眼眶红得不像话,睫毛打湿黏在一起,漂亮的妆都被泪痕浸得花了。贺司屿缓过劲,哑声:“哭什么?”他总算没事,紧紧缠捆心脏的绳子松了绑,苏稚杳瞬间虚脱了,泪珠子抑不住涌出来,扑过去抱住他脖颈,一下哭出声。“你吓死我了……”女孩子的脸埋到肩上,不一会,贺司屿就感受到自己颈侧一片湿。他愣神,意外她为他哭得这么伤心。贺司屿沉重的眼皮半阖,略偏头,她透粉的耳朵近着他脸,耳垂小小的,一只水晶耳坠随着她的抽泣晃荡。静默半晌,他突然开口,声息虚薄无力,失声良久的嗓子还很干涩:“我出事了,你很难过?”“当然啊……”她呜咽声更重。贺司屿眸底隐过一瞬不知名情绪,迟疑片刻,他慢慢抬起手,落到她发上,没说话,就只是轻轻拍抚,结果她非但没有平复,还加剧悲伤,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他浓眉不由深皱,竟莫名有些自咎,怎么让一个女孩子因为自己这么难受。豁然间想到什么,贺司屿语速依旧虚缓,但口吻恢复了些许平时的冷肃:“是谁叫你这时候过来的?”苏稚杳脸从他颈窝离开,一抽一噎地负气问:“我怎么不能来?”他疲惫得合上眼:“你能做什么?”“我、我能……”苏稚杳哽住,咬住下唇,好半天憋出一声哭腔:“我能哄哄你。”这话惹得贺司屿低哑一笑。她刚刚害怕得要命,他倒是只知道笑。苏稚杳不想搭理他了,吸吸鼻子,鼻音闷着几分恼意:“你好了吧?好了我就走了……”高跟鞋够到地面,刚直起半个身子,男人滚烫的手掌突然覆上后腰,带着下压的力,握着腰肢把她往回一捞。苏稚杳一个没站稳,正面撞进他怀里。他领带散挂在脖颈,身前的衬衫和马甲方才都被她敞开了,皮带更是不清不白地歪着,她感觉自己跌进了硬度结实的熔浆里,瞬间安分不敢动弹。到这地步,她身上的小礼服也显得不怎么正经了,细白的胳膊光溜溜,还露着腰背,上面有他隐隐摩挲的掌心,温度高得她僵住身子,神经都被拉直。时间在微妙的氛围中变得漫长。呼吸恍惚绵延出欲壑难平的心绪,空气中流动。苏稚杳脸压在他颈边,屏着气,感受到他尚未稳定的虚弱热息暖在耳畔,听见他说:“没好……”他沙到不行的嗓音从喉咙里低荡出来。“继续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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