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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无尚仰起头:“你就是城主?”仅仅是注视着半空中的那团血肉,她就感到自身的理智飞快蒸发。沈星流伸出手,做了一个封锁的动作。黄昏的光芒无声落下,笼罩住了这一块小小的区域。他之前装在[一次性能力载具]中能力的效果居然还在持续,起效时间之长,让人怀疑制造商给自己开了后门。步无尚等人能感觉到,理智蒸发的速度骤然变慢,像是跌入了一个感受模糊的梦境一般。那是属于造梦家的能力。康乔治重叠而混沌的声音从巨茧中传来:“古源者就要来了,谁也无法阻止……”当着制造商的面这么说或许不太礼貌,不过即使来的是沈星流的本体,也顶多只能扛住十个普通的古源者,超过就必须退走。康乔治:“曾经的我想了一个办法。”那张浮于巨茧表面的脸孔漠然看着下方,虽然还在说话,言语中却没有丝毫情绪起伏。“普通人类几乎没有作为食物的价值,古源者结束用餐后,会留下少许‘饭渣’,只要将大贤者的语言交给我,我便能与祂们签订契约,为世上的人类制定新的共生标准。”卫胥晷的声音喑哑干涩,她意识到自己是那张脸询问的对象:“什么语言?”康乔治的声音从穹顶上传来:“我本来以为在螺丝刀那里,却没有找到,直到看见了你,你的身上有老师力量的痕迹。”沈星流重复:“老师的力量……”他的声音被拖得很长,“我其实也感受到了一点,但真是老师的力量,她现在不会只是[无光]。”空中的血肉巨茧微微震动,康乔治的面孔也随之震荡,却什么声音也未曾发出。大贤者的力量不在卫胥晷那里,她只是与[许愿池]擦肩而过。沈星流仿佛想到什么,道:“你带了真正的[女巫的真言灵摆],所以应该知道,我说的并非谎言。”步无尚:“为什么不寻求合作?”康乔治冷漠地看着下方的人类,片刻后,居然给出了回应:“因为无法合作。“能让祂们感觉到危险的,只有秩序之塔、大贤者,还有造梦家。“古源者也会从失败中积累经验,在被秩序之塔击退后,祂们就变得更加耐心,等造梦家陨落后,才会真正降临。”康乔治又转向沈星流:“你去找到老师的语言,赶在祂们降临之前……”沈星流打断:“真能来得及吗?”康乔治陷入沉默,已经与巨茧融合的面孔没有情绪地看向曾经的同学。沈星流:“今年是3797年。”康乔治的面孔若隐若现,显得无限诡异,声音嗡嗡作响:“3……7……9……7……”沈星流声音里带着一丝惆怅,他轻轻叹息:“果然,你早就已经死去。”“……”这是一个超乎其他人预料的答案。如果康乔治已然死在了过去,又因何会被忽然唤醒?步无尚回想着以前在资料处看到的讯息,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就像濒死的人,在被转化为提灯人后,就可以于梦境的世界中重生一样,作为使徒的康乔治,当然也能在古源者的身边重新复苏。对方可以正常行动,或许是因为,这里已经是古源者的领域。下意识的,她再度抬起头。天空一片漆黑,仿佛是无垠的深海。穹顶上,睁开起了密密麻麻的眼球。一瞬之间,无可名状的污染侵蚀了她的精神,步无尚能听到自己血管破裂的声响。“啪。”血液从皮肤上爆出。步无尚的视野变得一片漆黑,双眼处传来一阵剧痛,有温热的液体混着碎肉喷涌而出。就在这一刻,步无尚感到,自己被人猛地拉了一把。“……不寻求合作?”步无尚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她有些愕然地环顾四周,看到了同样惊疑不定的卫胥晷,以及正低头注视手中外壳破碎的表盘的程亭羽。那只表盘上的指针好像被往回拨了一分钟左右。卫胥晷:“你——”程亭羽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道:“跟我过来。”她的声音仿佛蕴含特别的力量,让人不自觉想要遵从。整个世界都被蠕动的肉块跟血管所填满,让人无法观测与分辨,然而程亭羽却像是有着特别的能力,可以找到藏在扭曲外表下的道路。步无尚猛地想起,程亭羽似乎是一个密瞳类能力者。程亭羽提醒:“低下头,不要去看别的地方。”卫胥晷声音急促:“我们要去什么地方?”程亭羽:“前往副本的边缘,然后从那里离开。”她的样子越来越正常,与在场的其他人相比,甚至显得更加冷静与理智。卫胥晷中肯道:“如果这个副本是造梦家的棺椁,我们应该没那么容易出去。”程亭羽似乎笑了下,道:“是不大容易,不过步督察也在这里。”步无尚的真名叫做[界域·溶解],所以她以前在攻略副本的时候,真遇上难解的问题,可以通过打破副本边界的方式离开。“我的能力只对力量不超过[黄昏]等级的副本有效。”步无尚道,“如果是造梦家的话,那么我无法打开副本中的缺口。”程亭羽:“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她的语气很平淡,仿佛说的只是早上是喝粥还是喝豆浆那样的小事。卫胥晷:“你已经恢复了?”
明明邻居的行动已经与平常没什么区别,她的心跳却越发剧烈。卫胥晷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恐慌。程亭羽顿了下,微笑:“算是恢复了一部分。”这是个充满蛛网般血管与腐烂肉块的世界,在鲜红的血泊中,程亭羽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以及倒影边的一行行介绍——【真名:[密瞳·鉴定师]、[血肉·凭依之躯]、[界域·造梦家(攀升中)]】耳边仿佛响起了日记纸被撕开的声音,混沌的脑海中照进了一束明光。在程亭羽的眼中,整个世界逐渐布满了不同的色块。有些像是浓郁的黄昏,有些则像是不新鲜的肉糜。眼前是一颗被污染了的梦境之种。顺着梦境被杂质侵蚀的轨迹,可以找到副本的边沿。程亭羽停步:“就是这里。”她转头看着步无尚,忽然笑了一下:“你的能力应该是被做了一点手脚,所有其他人才都弄错了——你的真名并非[界域·溶解],而是[界域·自有领域]。”步无尚低声:“你看到了……”程亭羽点了下头。步无尚之所以能在副本的外壳上打开一条通道,并非是溶解了外壳的一部分,而是将那一小块外壳转化为了自己的力量,获得了控制它的权限。程亭羽伸出手,她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笔,笔尖在步无尚后背划过,动作轻迅地落下一行字。刹那间,步无尚感觉体内的力量不由自主地源源涌出,原本无隙可乘的副本边沿,出现了一个能够由自己控制的豁口。程亭羽:“就是现在,抓紧时间。”她的声音平静落下,就像薄暮之中,一轮金红的夕阳沉沉落下了地平线。沈星流的视线一直没从老同学身上离开。程亭羽就站在他旁边,两人相距不过一臂,彼此能清晰看见对方每一丝最微弱的神情,然而沈星流却莫名觉得,对方的呼吸与心跳仿佛一丛烧尽的纸,正慢慢被吹散进了风里。沈星流本能地绷紧心弦,声音微促:“你先走。”他伸手就要去拉程亭羽,手指却直接从年轻人的小臂上穿过,与此同时,沈星流感觉脚下陡然一空,周围那些血管与肉块同时破碎,所有人都失去了支撑点,身不由己地往出口方向倒去。名为愕然的神情凝固在沈星流的眉眼之间。整个事件从开始到结束,仅仅持续了一瞬——对沈星流来说,也是异常漫长的一瞬。制造商眼神像是落了一层厚灰。他清清楚楚地望见,眼前的人化为了梦幻泡影。——升格为造梦家之后,程亭羽并没有遗忘曾经的真名。在沈星流的视野中,熟悉的影子早已倏然散开,有什么恐怖的东西降临在巨茧当中,远方被漫天遍野的黄昏所笼罩。他徒劳地伸出手,却终究还是无可挽回地跌出了这场梦境。“咚——”从副本落回到现世的刹那,古老的声音自沈星流耳边响起。[时间的座钟]自白天鹅区升起,升至高空,仿佛一轮机械制造的太阳,沉浑的钟声穿透梦境的领域,一直传到了现世。同一时间,正在广场巡视的庄九折几乎是惊骇地望向天空。短短一瞬之间,所有属于梦境的领域因钟声而同调。所有人都看到了同一片天空,然而悬于空中的那只时钟,居然自动开始了倒走。傍晚的阳光将云层染成了浓郁的金红。在所有提灯人的注视中,穹顶上金红开始一点点变得黯淡。无尽城的黄昏已经持续了太久。夕阳将尽,这场黄昏即将走到尾声。忽然之间,无尽城与现世都出现了相同的景色——天与地的缝隙间,勾勒出了无数灰蒙蒙的线条。就好像整个世界忽然变成了一个不怎么牢固的蛋壳,在经年累月的冲击下,蛋壳终于被敲出了裂痕,某种令人联想起深海的物质,正在顺着裂痕向着世界正常的一侧倾倒。云层上,属于夕阳的颜色,也一点点浸染到了那些灰线之上。惊心动魄的天象,让人联想起一场无声而激烈的厮杀。沈星流用力按住额头。一副被造梦家刻意抹去的画面重新浮上了心头。在老师陨落的那一天,当沈星流觉得所有能力者都会走向同一个终末的时候,身边的同学难得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道:“老师的实验其实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只要走完剩下那一半。”沈星流:“无论是谁,最后都会陨落,然后消失。”一切光辉都会化为尘埃,时间能抛下所有璀璨的存在。年轻人:“我不会。”沈星流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你立字据。”年轻人扬了扬眉,就在沈星流以为面前的同学要采取一些更为直接有效的沟通手段时,却见对方真的拿出了纸笔,字迹工整地写下了自己的承诺。纸上的落款为“造梦家·程亭羽”。浓郁的黄昏中。沈星流失去了所有表情,他遵循本能伸出手,从虚空中拿出了什么。边上刚刚回过神来的步无尚看见,制造商忽然低下头,看着手心中曾经作为字句的灰烬,仿佛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夕阳烧尽了曾经属于梦境的一切。从无尽城传来的钟声愈发微弱,属于造梦家的心脏即将停止跳动。时间终于走到了尽头。落日的余辉与天地间的灰色线条同时消失。所有的一切都于无声中消逝,隽永沉寂的夜色重新笼罩了整片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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