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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四人睁眼便开始干活,一切看起来还算顺利,返程时也不过日头将将西渐。
天色还早,又饥肠辘辘,几人便放慢了速度,终在河岸边寻着了一处浅滩,脱了鞋袜歇脚吃饼。眼下正是汛期刚过,赤亭河的河水还是浑浊的,但在一些稍浅的地方兴许有些鱼虾可捞,舒放兴冲冲的砍了竹子要钓一些打打牙祭,正兀自坐那石头上盘腿绑着蚯蚓。
莫看这水面不急,但底下的流速却很快,鱼饵一抛下去,便被冲到了一边,几个来回下来,不是被挂到了岸边或者岸底,就是被水冲走了饵,唯一一条钓上来的鱼,说不定还是运气不好被冲得挂在钩上了的。
瞧着那条半死不活折了半边鳍的小鱼,陈东陈西便下了水:“等你,咱都饿死了!”
哗啦一声,一个拇指大的小虾子被扔回了岸边。一会儿一个,一会儿两个。一旁的何衍生了起火,劈了竹子削尖了把它们串在一起,又撒了些盐巴,不一会儿便喷香扑鼻。舒放一口咬下一个,烫得豁了嘴。
他扔了鱼竿,一边嚷道:“火候,火候啊,还差点!这也不够吃啊!”说着也跟着二陈了他们一路逆着水流往上摸去。
大体来说,这一带地势平坦,几处的山脉一点也不逶迤险峻,秋天一到,满山苍翠开始落叶,有些开始红了,有些有有些褚色,远远望去,圆圆的山峦像一只只大刺猬叠在一起,倒是有些柔和可爱。几人便在这样的景致中,一个摸鱼一个串,一个烤一个看,玩的兴致盎然。
忽然,陈东远远喊道:“阿衍哥,过来!那河里好像有个人啊。”
“哪儿呢?”“那儿啊,对岸那边。”
“欸,是啊,好像是。”
“他好像没动了。”
陈西道:“真的是个人?不是木头桩子吧?!”
舒放拍了拍手上的泥,不耐烦道:“不是,那是个人!抱着个木桩子,你瞧,那蓝色的,是不是衣裳?是不是嘛,打湿了你瞧不清哎呀你这个瞎子。”
他俩还在争,何衍却已麻利脱了衣裳道朝下游跑去:“还不快去拿绳子?有人落水了!”
“欸?你看,那不是冯妈妈扯的那个花布嘛……”
何衍一听便急了:“快快快!绑好!”
刘溪鸰做梦没想到,她不过是在浅浅的岸边落了只笔,挽了裤腿下去捞,如何就到了那河中央了?
在阳光的照射下,那小河清澈见底,水底的金光如渔网般缓缓波动,像是又浅又静的堰塘向她张开了怀抱,一股亲切之感从心底涌出。可一脚下去,踏上的却是软软的泥土,这是她未曾想到过的触感,一阵粘腻一身刺骨,脚便陷在了里头。她一慌,整个人便歪了进去,眼睁睁瞧着那一汪亲近的水涌向了自己。那水在岸上看似清澈温暖,真的进去之后却是什么也瞧不见的,一阵昏黄中,她又冷又怕,自然是越挣扎越远,一路顺流而下。
她被捞上来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不要告诉叔父。”
告诉她便等于告诉了舅舅,那还了得?丢脸死了。
可惜她这一路顺畅得差点飘到了江口,呛了水又发了烧,她的唐叔父似乎很难不晓得。但她多虑的是,唐知县日理万机,并不会事事都禀报给沈舜。
此时她也的确在做一个梦,那梦很奇怪。
她浑身湿漉漉的浮在一汪浅浅的水中,水底铺满了一粒粒牙做的石头,或者说牙齿形状的石头。突然,从水底下探出一双手拽住了她,她一看,水底浮出一张脸,却是个和尚,那和尚面容瘦削,却在水里睁了眼,看着鬼气森森。可这脸她好像在哪见过,和尚的嘴唇灰白如纸,又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小施主,从来便无!”
她一惊,扑腾起水花,却倏地沉了下去,那水那样浅,可下沉却好似没有尽头,水又那样冷,冻得她的骨头都要裂了。挣扎着翻滚着,一双手终于托起了她,哗啦!又把她拽上了岸。她不管不顾紧紧抓着那手,等她看清了,却是唐祁,可他那张脸却比先前打她手心时还要无情。
果然,还未等她回神,他便用绳子一把将她捆了起来,她挣扎着:“叔父,是我!”
他捆的更紧了,“叔父,好疼!”
唐祁停了手,声音冷冽:“谁是叔父?”
她慌忙改了口:“大人!饶了我!”
“阿鸰乖,别动。”他的声音混着母亲的声音,好似鬼魅,叫她再度冷透。
那绳子却越缠越紧叫她动弹不得,她猛地睁开眼,却是身上的被子裹的死紧,“好热!”
而梦里同样的声音此刻却是温和的:“不要踢被子,你在发汗。”
她好像听懂了,便不再动了。
发烧的时候,她总是有种错觉,仿佛自己身处初秋时又静又慢的午后,懒洋洋躺在金黄的银杏树下,阳光镶进了密密的缝隙,小小的树叶分明在耳旁簌簌作响,却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她身旁有模糊走动的影子,偶尔出声的呼吸,樟木和药材混合的苦味,哦,她不喜欢苦的味道。
“娘,想吃花蜜枣。”女孩砸吧一下嘴,声音细软的撒娇。
一会儿,嘴里竟真的塞入了一粒东西,她吮吸着甜蜜,不是蜜枣,是悠长的乳香,是娘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她揉揉涩然的眼,抻了胳膊:“娘,我不想喝药啊。”说着便委屈的哭了。
“不喝怎么好?”那声音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清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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