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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军医院难请假,但林白青还是让招娣去尝试着请个长假,多个人多份力量,早点把药全制出来归藏好,她心里更稳当一点。而在中医届有句俗语:老鼠爱中药,就像狗爱吃骨头。穆成扬已经准备好了,甚至为了能下地库,都准备剃成个秃瓢算了。但林白青还是准备就她一个人下地库,因为最近药堂装修,没有及时除鼠,院子里老鼠比人还多,万一不小心放一只进去,七十年的攒存就要毁于一旦。这种时候,穆成扬在外面盯着,可比进地库更好。把整个药堂全部清扫一遍,整体洒一遍铝化鏻,蛇虫鼠蚁就会避远。地库的入口在药堂内部,楼梯间的下面,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一次性带足所有下去后要用的东西,林白青独自一人下台阶,深吸一口气,一把把打开沉重的三套老式大铜锁,再用力一把,推开厚沉沉的门,进地库了。眼看着铜包老船木的门合上,穆成扬问刘大夫:“里面啥样子,你下去过吗?”“全是药材嘛,有啥好看的,不过倒是挺凉快,舒服的很。”刘大夫说。“一只犀角据说叫价8万了,现在只要是天然麝香,不管品相,一克50块。”穆成扬望着师姐,由衷感慨说。时也,势也,几个月的时间,珍惜药材价格疯狂翻倍,灵丹堂的地库也摇身一变,成了座名副其实的大金库。传说中的金锅银铲,在全国也只有几个老字号药堂才有,当然,真正的几味珍药,全国也只有几个老字号才有生产许可证。其实早在招夫之初,穆二姑就托穆成扬问林白青,卖不卖金锅银铲,只要她愿意出手,价格好商量,届时他们得金锅银铲,林白青拿钱换灵丹堂,双赢。但穆成扬没有张嘴问,毕竟有些东西不是能用价格衡量的。他本来等着看金锅银铲的,但等林白青递出东西来,最先引起他注意的却是麝香。麝香,鹿科林麝,马麝,或者原麝成熟雄体香囊中的干燥分泌物,具有开窍醒神,活血通经,消肿止痛的功效。这东西保济堂也有,但是加工过的,而顾明收藏的是还带着毛的原品。灰雏雏的一只毛团,乍一看吓一跳,穆成扬以为它是一只兔子,或者老鼠。但闻其味,观其相就知,这是用科学方式取的,已经成熟的麝香,药性绝佳。总共三只,要制成各类丸药,穆成扬估了一下,将是保济堂的一倍有余。而且一分质量一分药性,同样的价格下,穆成扬会选灵丹堂的。因为灵丹堂所有的原材料,质量都要更好。接到东西他俩先回药房,林白青还得逐样检查药品,再整体清扫一遍,并逐一检查墙角,看是否有虫鼠垒窝,再在各个通风口放上除鼠药物,饶是她跟着顾明干过好多回,但也忙了整整一天。上辈子灵丹堂在被政府勒令关停后就被房产商收购了,在蓬勃的房地产前景下,城市的中心只有高楼才配林立,推土机轰隆隆碾过,没人在乎那座地库的筑造工艺,也没人在乎为了修建它,几代老中医花费了多大的代价,它就像荒原上的野草,被碾过,消失在了时代的变革中。此刻,闻着满室药香,林白青总算觉得自己这重来的一世没有白活。……等她出来时天都黑了,穆成扬这才洗手要去楚家。“楚老都打了十个电话了,他让我给你带话,注意身体,不要累着。”穆成扬说:“他还说你不必急着去看他,反正不论早晚,你肯定是要去一趟的。”林白青浑身鸡皮疙瘩,心说老爷子果然在查她的身世,这是查到什么了,直接拿她当孙女了了,觉得她以后不得不喊他叫声爷爷,还挺得意的吧?一手调教出来的小儿子想要弄死他,那全是他自己造的孽。但他现在还试图用他那套歪理在她身上找存在感?从情感上说,如果楚青图是她父亲,林白青会很喜欢,但她太讨厌楚春亭了。讨厌的,要这个假设成立,要楚春亭再中风,林白青会毫不犹豫,放弃抢救。当然,一切都只是假设,也许她的亲爹是个为了逃港就抛下她的死渣男呢。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加通宵,也得赶紧把药材给整出来。第二天做完针灸回来,穆成扬愈发觉得摸不着头脑了,说:“师妹,楚老今天有点奇怪,一个劲儿夸咱师父,说他虽然能力不行,但人品没得说,还说自己一生行恶却有善报,以后大概率还是要做点善事的。”所以他是真以为她是他家的,觉得就连顾明的地库也归他家了吧。林白青气的咬牙:“他大概是上火了,明天汤药里加黄连,加20克。”“不不,他没上火,这几天恢复的可好了,脚趾都已经能动了,黄连虽好但是苦,能不开就不开了吧,老爷子最近挺辛苦的。”穆成扬说。林白青一本正经:“一定要开,吃了明天腿就能动了。”忙了一夜,几个人就在药房里凑和了两个小时,一觉醒来继续忙碌。忽而有人敲门,林白青以为是招娣请好假回来了,开门一看,却是顾培的司机小马,乍一看她:“林大夫也不怕热?”又说:”顾军医给你带东西了。”白大褂,大口罩大帽子,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汗一滴滴的。大夏天制药,确实辛苦。林白青接过东西,刚关上门,案头的电话响了,接起来是顾培。“喂,东西拿到了吗?”他在电话里问。林白青热的气喘吁吁,敛匀了呼吸才说:“拿到了。”又问:“是什么东西。”顾培吞吞吐吐,语气怪怪的:“应该就在她们当中,你先看看,我这两天忙完也再盯一下,大概就能帮你确定人选了。”那是一张纸,上面列了十几个人的名字,全是女性,还有年龄,家庭住址。林白青是真没想到顾培能办的这么快,想了想,吐了吐舌头:“谢谢你,培。”电话里半天没人吭气,林白青以为顾培是受不了她突然的肉麻吓的摔电话了,正准备挂电话,就听电话里顾培说:“我特别辛苦的,昨天还熬夜了。”所以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在向她诉苦吗?他熬夜,她还熬通宵呢,熬了几个大通宵的林白青无法感同身受顾培的辛苦,潦草而敷衍的说:“辛苦辛苦啦,我还忙,挂了呀,再见。”挂了电话,戴上口罩,林白青边收拾药边一个个的看,这其中就有她的亲妈。刘大夫凑了过来,问:“看啥了,这么认真?”当年往边疆的只有两种人,知青和劳改犯,男的劳改犯不少,但女孩子基本都是知青,而在这长长的名单中,只有一个女劳改犯,名字叫沈庆仪。林白青觉得这名字熟悉,仔细一看家庭住址,沈家巷1号。这个地址她也莫名的熟悉。果然,刘大夫说:“沈庆仪,这人我听过,大资本家沈忠的女儿,咱们东海市原来的头号资资产阶级大小姐,她可有名气了。”又说:“沈家巷现在是个景点,原来就是属于沈家的。”沈家,解放前的东海巨富,拥有一家大棉纱厂和一家大化工厂,在解放前全家逃亡对岸,只留下一个儿媳妇,名字叫柳连枝,而现在东海制药的书记沈庆霞,就是柳连枝的养女。这位沈庆仪,则是她的亲生女儿。作为资产阶级家庭的孩子,她有个响亮的名号,资产阶级大小姐。相比于知青们,在长长的名单中,林白青对这位更感兴趣。她和刘大夫是同代人,林白青遂问:“你认识她吗,有没有见过?”刘大夫是经历过那十年的,说起来吓的直摇头:“当年她妈是头号地主婆,她是头号大小姐,谁敢认识她呀,听过名号,但我连围观都没敢围观过,在那年头谁要跟沈家人多说一句话都要挨砖的。”在二十年前,顶着‘地富反坏’的名号,沈家属于头号坏分子,是大家避之不及的。但说起来其实挺冤的,因为据说,沈夫人柳连枝出身并不富贵,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从小就在沈家的化工厂打工,赚钱补贴家用。但她特别聪明,在那个年代女孩子读书识字的都少,懂数理化的就更少了。可柳连枝在工厂里跟着师父自学成材,各种化学知识倒背如流,如数家珍,也渐渐成了一名不可取代的技术人员。沈家老爷看上她的聪颖,新时代下,也不想要个裹着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儿媳妇,遂把她娶进了家门,让她做了少奶奶,并在化工厂管理技术。但好比12年挥刀自宫当太监,49年才想起来入国军,她的点儿其实是背的。她结婚那会儿国民政府已经不行了,在筹备着往对岸撤,各个沿海的重要工厂也都在往对岸搬迁,以备战败后能随时撤走,东山再起。点背的柳连枝不但49年入国军,还在大撤退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沈家人给拉下了。所以她属于白得个名号,没吃着肉,却要替沈家挨打的人。而她跟楚春亭之间,也有着莫大的关系。在解放前,沈家开办棉纱,化工厂,这些都需要原材料,楚家社会关系足,能倒腾来东西,同时他家也囤棉炒,炒化工类产品,两家属生意关系。在解放前夕,楚春亭当然也想过跑路,也一直在做着捞最好一把就跑的准备。但据说就是被沈家给放了鸽子,没跑成。于是,楚春亭也被迫留在了国内。后来他属于秋后算账,趁火打劫,打击报复,就悄悄跑去搂沈家留下来的文玩。结果好死不死被治安队给抓了,当时,他就是跟沈夫人做的交易。几十年顺风顺水,在新政府也混的如鱼得水的楚春亭因为沈家再度遭灾,还损失一个儿子。而要说在东海市楚春亭最恨的人是谁,可不是顾明,是沈家人的,所有人!林白青并不了解沈家,唯一见过一面的只有沈庆霞。就沈庆仪,她也只看到个名字而已,可她莫名觉得亲切。大概是因为她虽然出身显赫,却自出生起就背负着如山的枷锁,渡过了人生最美年华的原因。“啊,腰疼……疼”突然,刘大夫尖叫了起来。林白青一看生气了:“那么一大桶蜂蜜,你喊我呀,我来搬,你搬它干嘛?”一大桶,五十斤的蜂蜜,刘大夫都五十了,能搬动才怪。穆成扬要搬也没搬起来,终是林白青一手拎起,将它搬到了隔壁,穆成扬揭开盖子一闻:“这蜜师妹买的吧,不错,一闻就是正宗的枣花蜜,好东西。”要治大蜜丸,离不了一样东西,蜂蜜。而真想药性好,选蜜也有讲究,治闭症的药自然要用清凉的黄莲蜜,槐花蜜,治温症的则要用天性温热的枣花蜜。而要治刘大夫最擅长的妇科,龙眼蜜和五味子,芝麻蜜是最好的。一分药材一分药性,为什么同样的方子下灵丹堂的药更管用,就是因为灵丹堂对于药材的把控足够苛刻。林白青既有个好鼻子能闻,还有个好舌头,买这些东西,总能挑到最好的。……第二天招娣也请到假了,有她大家就有后援了,可以帮忙搬东西做饭,也可以在他们制药时帮忙打打下手。几个人连轴转了好几天,几乎没睡觉,到后来林白青连日子都数不清了。当然,在这几天中哪怕有老病人上门,只要不急的病一概不接待。但这天招娣敲门进来,说:“姐,有个病人说她叫沈庆霞,还说一定要见你。”正好穆成扬做完针灸回来了,可以接着活儿,林白青就让刘大夫也休息下,喘口气,端上杯子出来,先是个男人抢着握她的手:“这就是小林大夫吧,太谢谢您给我爱人治病了。”一个四十多岁,戴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还挺帅气,但林白青不认识。沈庆霞介绍:“这是我爱人,马保忠。”又说:“小林大夫开的药确实管用,才三天,但我的皮肤一下就变好了,人也瘦了,精力也更好了。”林白青示意她伸手,就在院子里替她捉脉,一只手切完再换一只。马保忠仔细端详,夸赞说:“林大夫一看就是个良医,眉眼生的太像菩萨了。”林白青还是头一回听这种虎狼之辞式的夸赞,不由起鸡皮疙瘩。沈庆霞说:“老公,小林大夫确实生的好,但不能说是菩萨,这话她受不起的。”“肺腑之言,由衷夸赞。”马保忠说。捉着沈庆霞的脉,林白青头皮麻森森的,因为从脉像看,三副药虽然有效,但作用并不大,她的气滞通了一些,可又添了寒淤和肝郁,再看她的舌苔,又白又厚,更兼涩腻。当然,这是个最终因恶性肿瘤而死的人,在中医上讲属‘七不医’中的一种。林白青现在是在逆天改命。她问:“沈书记最近有没有吃别的药?”马保忠说:“没有,补品倒是吃的比较多,隔三天吃一只燕窝,五天一窝鸡汤,都是用的老母鸡,再加西洋参来炖。”沈庆霞跟着点头,望着丈夫时一脸感激。补品不可能让她的体质起寒淤的,但于更年期的女性,燕窝鸡汤西洋参的,激素太多,会干扰她的内分泌,而内分泌紊乱也是患癌的因素,所以林白青说:“先把汤都停了。”“她工作量大,需要补身体的,补品不能停吧。”马保忠说。林白青说:“人如果脏器吸收好,萝卜吃了也能养人,吸收不好,人参吃了也没用,我是大夫,我说停就停。”她是医生,又突然语气很严厉,沈庆霞示意丈夫别多嘴,点头说:“好。”沈庆霞的病很麻烦的,林白青又不能跟病人讲明,当然,讲明了也没用,因为寒湿致淤堵,而寒湿不一定是外部引发,也有可能是内脏出了毛病引起的,她也只能再换方子,遂说:“我调整一下方子,你再吃五副吧,届时再复诊。”因为上回的方子管用,沈庆霞答应的特别爽快:“好,我一定好好吃。。”
林白青开好方子,眨眼示意刘大夫别声张,让她去抓药,请沈庆霞坐了,得八卦点关于她的姐姐沈庆仪的事,对方是死了还是活着,是不是因为逃港而去世的。但她才提起沈庆仪,沈庆霞就说:“你知道她在哪里吗,她是不是还没有原谅我们?”这话怎么说?林白青于沈庆仪,除了知道名字,知道她是个‘资产阶级大小姐’,别的一概不知,但根据沈庆霞的话,她说:“她原来跟你母亲矛盾是不是闹的挺大?”沈庆霞以为林白青是知道内情的,遂说:“以我们家当年的成份,能被破格保送首都工农兵大学,那种机会放眼全国都没有,但她却因为谈了对象,要生孩子而不肯去,放弃了,其实我妈也就在信里说了她几句,谁知道她就,唉……”他俩本是坐在新修好的平房前聊天的,马保忠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说:“我们怀疑是她谈的那个对象把她拐走,有可能拐港城去了。”“对象,是谁?”林白青问。马保忠摇了摇头:“她没讲过具体是谁,我们也不知道。”“我母亲这些年在港城,其实也一直在找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这么多年了,带走我姐,音讯全无,我们绝不能原谅他的。”沈庆霞又说。林白青有点疑惑,问沈庆霞:“你俩那会儿就已经结婚了?”沈庆霞年龄不大,大概四十出头,马保忠也差不多,七零年他们才十八九岁,就已经结婚了?马保忠解释说:“当年大家结婚早,我俩是高中同学,70年结的婚。”林白青点头,看刘大夫抓好了药,却一脸吃惊,还试图给沈庆霞捉脉,忙示意她别说,并叮嘱沈庆霞:“药一定要吃,五天后来复诊。”马保忠看妻子,眉目里满是关怀:“放心吧,我会盯着她吃的。”这对夫妻是林白青难得一见人到中年还恩爱的初恋夫妻。目送他们上车离开,刘大夫先说:“这夫妻可真恩爱。”林白青问:“刘大夫,光看气色,你能看出什么来不?”刘大夫是林白青见过最好的妇科大夫,一看沈庆霞的面色就觉得她有问题,所以才试图给她诊脉的,她说:“这位沈书记面色发青,发暗,体内当有血淤,肝郁和寒气,就冲她那脸色,不出三月,必有大病,我看你给开了原配蟋蟀,方子是可行的!”林白青说:“等吃完这个方子再看吧。”恶性肿瘤,癌症,三十年后现代医学都拿它没办法。林白青也只能拼力一试。不过她对素未谋面,且不知生死的沈庆仪生了几分敬佩,在七十年代,一个‘资产阶级大小姐’能被破格送到首都读书,那得是多聪慧一个女孩子!……如果不是顾培打了电话说要来,且专门说明他已经能确定她的生母是谁了的话,林白青是舍不得休息的,她想一口气多制点药。但刘大夫熬不住了,穆成扬也得回趟深海,正好药品全制成了半成品,只剩下揉泥搓丸子,加金箔蜡封了,林白青就暂且关门,休息两天。招娣做菜向来重口味,半盆红油鲜亮的水煮肉片,一盘青辣椒炒茄子,人一进院子都给熏的流眼泪。林白青估计顾培还想吃牛肉,趁着收摊去了趟菜市场,但已经没牛肉了,倒是有牛肉圆子。这个就简单了,煮开锅加点蚝油,酱油,洒点盐,黑胡椒粉,再来把生菜铺在汤锅底下烫熟,洒上点葱花提鲜,尝一口能鲜掉舌头。她估计顾培还要吃蛋炒饭,饭还是热饭,但顾不上晾它,今天也没有新鲜的青豆,林白青开的是罐头,火腿倒是很鲜,因为招娣在,她特意多炒了一盘。正要出厨房,迎面撞上顾培,她问:“招娣呢,怎么不来端菜。”“她说是今天夜班,刚刚去上班了。”顾培说。林白青都还没来得及跟妹妹讲自己的身世,是准备好跟妹妹一起听顾培讲的。而且她也连着上了好几个大夜班了,怎么又跑去上班了?是为了给她和顾培腾相处空间吧。妹妹虽然憨,可对她这个姐姐再好没有,这就要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了,林白青心里格外矛盾,也罢,改天她再慢慢跟招娣讲吧。她以为顾培也才刚刚到,但甫一进门,就见她的化妆台上多了好几瓶护肤品,再看床角,咦,多了一双蓝色的拖鞋,林白青最近太忙,一天只能抽空冲个澡,本来单独一双时不觉得,给顾培的拖鞋一衬,平白无故就变脏了。这个干净的男人,林白青想把他叉出去。见他不吃别的,专对付那盘炒饭,林白青盛了碗汤给顾培:“到底是谁。”“一个叫沈庆仪的女同志,她的名字前缀是待改造分子。”顾培说:“在当时,也被称之为是劳改犯,以及,无产阶级的罪人。”他看到圆乎乎的丸子,绿绿的菜,心说这东西会好吃吗,尝一口清漾漾的汤,瞬间一凛,因为那么一碗清澈见底的汤,却有一股浓浓的牛肉的鲜美与甘甜,加上烫过的青菜气息,能鲜掉人的牙齿。而一口汤一口炒饭,居然无比的好吃。其实顾培依旧觉得中餐不好吃,但林白青做的是例外。也许是冥冥中的血缘关系,林白青早在看到那份名单时就在关注沈庆仪。还因为沈庆仪能被保送首都读书而惊叹果。结果真相就是沈庆仪?所以那位自学成材,能在港城大学讲化学的沈夫人竟是她的外婆?那她能尝药辩药,捉脉下针时异于常人的灵敏,都是来自她的遗传吧。是因为有一个高智商的外婆和母亲,她才拥有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知识的吧。蓦然间林白青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也总算,在听到关于亲生父母的消息时,她对林有良夫妻的愧疚感少了一些。但林白青还是特别迷惑,从沈庆霞的口吻来判断,沈庆仪因为放弃学业而跟母亲发生过矛盾,是因为矛盾而选择不告而别的,这些年沈夫人柳连枝一直在试图寻找女儿,但也特别恨那个带走女儿的男人,那么,那个男人是谁?她又问:“那男方呢,知道是谁吗?”顾培放下勺子,喝了口水,又从兜里抽出自己随身的纸巾来把嘴巴擦了擦,眼睛看着别处:“为了弄清楚这件事情,我这段时间比较辛苦。”林白青初时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盯着男人看了片刻,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一个劲儿说辛苦了。她欠腰,隔着桌子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再退回来,回望男人。男人抓起杯子,发现里面没有水了,又把林白青的茶端过去喝了一大口,旋即猛烈咳嗽,咳完正想说什么,林白青再欠腰,舌尖舔上他的唇,他的唇特别干燥,林白青轻轻舔了舔,舔的他不由自主张开唇,然后便挑了进去。……突然,她后脑勺被他的大手把上,她整个人不受控的撞向她,她的牙齿磕上他的牙,额头碰上他的额头,哐的一声,她的鼻子也不知道碰到了他哪里,瞬间眼前火星四溅,林白青瞬时只觉得鼻子钻心的疼,眼泪都飚出来了。刚才还借功劳摆谱,想要亲完再说的顾培立刻慌了,想帮她拿纸却险些碰翻杯子,手忙脚乱的,嘴里不停的说:“对不起!”林白青忙说:“没关系的,我不疼,一点都不疼。”她说不疼,眼泪骨碌碌的从眼眶里往外滚,雪白的肌肤成了潮红色,都哭了!这叫顾培慌张,不安,失措,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捂到鼻子终于不疼了,松开手,林白青眨了眨眼睛,目光中泛着顽皮,问:“你刚才是不是紧张了?”“我好像把你弄疼了。”顾培声音里满含歉意。林白青说:“真的不疼,没有的。”低下头,又小声说:“你嘴巴里甜甜的。”濒临崩溃的顾培瞬间石化,目瞪口呆,仿如被雷劈了一般。她要安安静静,就是个再文静不过的女孩子,总叫顾培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背的那些古诗文,但她突然佻皮,雪白的肌肤,佻皮的眼神,又是个十足顽皮的,少女的样子。顾培只想亲吻她,却不知道怎么就把她给弄疼了。她的嘴唇好像被他磕破了,正在迅速肿起,鼻子被他碰红了,他尝到了她唇齿间的味道,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结果她却说出来:对,是甜的,一种像草莓又像黄桃的清甜。……要确定一个婴儿的身世,而且是二十年前的,按理并不容易。而为什么顾培能确凿的证明她是沈庆仪生的,当然有其完整的证据琏。当年的农场现在还存在,因为隶属国家,资料非常齐全,查起来也很方便。在那个年头的农场里,是没有人能在不记录的情况下生孩子的,所以当时出生的人口都有登记,而沈庆仪,是以劳改犯的名义去的,据说她去的时候就登记的是已婚。当时两地通信没有那么发达,劳改犯又特别多,除非犯了严重错误的,会排查三代以内的信息,但排查信息要发函,要邮寄,而因为沈庆仪一直是个特别本分的人,所以农场没有专门往内地发函,调过她的家庭信息。这就使得她虽然登记的是已婚,但农场并没有记录她丈夫的信息。初时她只是普通的劳改犯,但很快就因为特别擅长配制农药农肥,配制的农药农肥还特别管用的原因而被调离了劳动岗位,成了农场的一名技术人员。当时的劳改犯也可以请假,外出,甚至每月还有3到5元不等的工资。她的请假记录,事由全是去探望丈夫,就证明丈夫也在当地。而她怀孕,生产,都有很完整的记录。就她的离开,也是因为刑满释放,农场要清退她,才不得不离开的。顾培为什么推断沈庆仪是林白青的母亲,因为就在林家村所记录,发现林白青的前八天,远在石河子的沈庆仪向农场申请的火车票终于获准被批,她可以以刑满释放人员的身份回家了,单位还给她批准并发放了车费。而在之后的一个月中,从石河子出发,前往内地的女性中,只有她附和携带婴儿的条件。对了,磷铜合金的小手镯并没有专门的生产厂家,很可能是当地的手工人打制的,但合金厂的地址,离沈庆仪劳改的农场就五六十公里,这就更加可以确定无疑了。按理,她应该坐五到六天的火车,并在终点站,东海市下车的。但她却提前一站,在安阳县下了车。是基于这条消息,就连沈夫人都认为女儿是逃港了。因为正好在那一站,有当年有名的逃港出发地,所有想逃港追梦的人都会在安阳县下火车,继而一路步行,暗中打访,并组成逃港队伍。现在,军区的人普遍认为沈庆仪丢下女儿是为逃港方便。但顾培觉得不是,他说:“但我认为一个愿意把门帘摘下来给女儿当襁褓的女性,在主观杀害女儿后再只身前往港城的可能性并不大,她很有可能是想带着孩子一起逃港,但是……出了些意外。()”那年头沈庆仪的成份日子可不好过,她的孩子也不好过。毕竟顶着大资本家的名号,出身就是≈ap;lso;地富反坏≈ap;rso;,孩子要遭歧视的。顾培更倾向于,沈庆仪是想带孩子去一个没有歧视的地方生活,但中途出了岔子。见林白青不说话,他继续说:≈ap;ldo;一个女性只要生了孩子,就很难遗弃孩子的,她可能会责备孩子,虐待孩子,也可能会因为生活困难悄悄把孩子丢弃,但肯定会放在一个人们易于发现,且安全的地方,主观杀害的安例非常非常少。?()?[()]『来[]≈ap;看最新章节≈ap;完整章节』()”而如果有意外的话,会不会是同船偷渡的人怕带个孩子太麻烦,悄悄撇下的。可惜那几天所有偷渡的船全翻了,人也全部溺亡,具体情况谁都不知道。话说,沈夫人自改开就去了港城,一直在寻找女儿。那她知不知道,很可能她的女儿已经去世了?于凝肃且悲伤的气氛中林白青突然想到一件事,忍不住低头苦笑。“怎么了?”顾培有点惊讶。林白青突然想到,得瑟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楚春亭这几天蔫巴了,不骚扰她了。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黄莲下的多,把老爷子给吃蔫了。此时蓦然明白,他是费了好大劲,结果却找到仇人家的孩子,傻眼了!要知道,先是沈家害他在解放前夕没能及时逃到对岸,只能呆在国内的。到了风声鹤唳的七零年,又是沈夫人害他在革命中因为古玩差点被抓,还失去了一个儿子,他费了老半天的劲,却找到了沈夫人家的孩子,没找到自家的。此刻老爷子的心里应该也很难受吧。算一算明天该去给他诊脉,换方子了,唉,她得安慰一下老爷子。“所以沈庆仪的丈夫到底是谁,还能找到吗?”林白青又问。有那么个男人,作为母亲,沈夫人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因为他,沈庆仪放弃了能够上首都读工农兵大学的机会,还生下了她。他是沈庆仪的丈夫,也是如今沈夫人最恨的人。那个男人又是谁?顾培挑了一只丸子一咬,然后没有说话,就只抬头看她,形容非常之古怪。眼神跟个天真又茫然的孩子似的。林白青心说这么严肃的事,难道他也要亲一下才肯说?这还是个男人吗,她是养了一只小狗吗,给骨头才会汪汪汪吗?她差点就要生气了,但就在这时顾培把丸子吃完了,才说:“能。”又天真的说:“这种肉丸子里面有汁水,咬破就会流出来。”撒尿牛丸,可不是会爆汁?不对,丸子里的汁水可烫了,他是被烫到了脸色才那么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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