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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虽然从奚月上次回来和奚言道明心意开始,他们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可眼下真的来了,又还是觉得心里被剜了一刀。琳琅不知是不是和他们语言不太通的缘故,喝得还有几分矜持;曾培是一碗接一碗的灌;竹摇更别提了,什么青楼花魁的温婉气质都荡然无存,不过片刻便已喝得烂醉,继而伏案大哭:“她怎么就是个女人呢!!!”哭了一会儿,又怪起自己来:“我为什么是个女人啊!!!”她的话与浓重的酒气一起向外飘散,穿过山涧清风,绕过院中花枝。不远处的一方小厅里,原正好好叙旧的两个当长辈神情一时都微有些不自在。静了片刻,殷岐端起盖碗喝了口茶,接着一咳:“师弟你这个女儿,真是……有本事。”“谬赞,谬赞。”奚言神色淡淡。他当然明白殷岐在指什么,不过那有怎样,他女儿人见人爱,他这个当爹的能去拦着吗?“……”殷岐面对他的冷静,又喝了口茶,“罢了,我也不跟你叙旧了。实不相瞒,这回是为两个孩子的婚事而来。”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信封,放在八仙桌上,推给奚言:“这是我徒儿杨川的生辰八字。师弟你若觉得我这个徒弟还可以的话,咱就把事情定了,他日后必定好好……”奚言乜了眼信封:“孩子姓奚。”“什么?”殷岐一下没反应过来。奚言说得更明白了一些:“他们两个将来有了孩子,得姓奚。”——这话他从明白了奚月的心思后,就在琢磨了。他先前一直想招个上门女婿,结果奚月自己相中了杨川。他当然愿意让女儿有桩好姻缘,丈夫是她自己喜欢的人很是不错。只不过,杨川身为萧山派的大弟子,让他“倒插门”……殷岐可能不大乐意。但知道殷岐不会乐意,这话他也得说,谁让他白鹿门还得往下传呢?于是奚言找了个相对委婉的措辞,不提倒插门,只说孩子跟谁姓。厢房里,三个人喝着酒,朦朦胧胧地听到一声拍案声震来。曾培竹摇醉得厉害,醉眼惺忪地端着酒碗继续喝,没什么反应,琳琅微锁着眉往外看了一眼。厅里,殷岐拍了桌子:“你这是要他倒插门?!我们杨川堂堂七尺男儿,岂有倒插门的道理!”奚言轻晃着头吹茶:“我们奚月能文能武,倾倒众生——喏,这不是我这个当爹的胡吹啊,外面那三个你也看见了。”说着他顿了顿,“最要紧的,她日后是我白鹿门传人。白鹿门当下是一脉单传,你不能让我后继无人吧。”殷岐厉声争辩:“杨川也是我萧山派传人啊!一干弟子里他功夫最好,你让他倒……”“你至少还有别的徒弟。”奚言嘬了口茶,接着就耍起赖赖,“我不管。反正这事你不答应,两个孩子就别想成婚。”殷岐气结。白鹿怪杰白鹿怪杰,你这是仗着一个怪字就明目张胆的耍无赖啊?!殷岐姑且忍下了一口气,僵了僵,又辩说:“你白鹿门也不是打从祖师爷起就姓奚。中间有收徒当传人的,是以几代前成了奚姓。你又何必计较这个?就当自己收了个徒孙来当传人,不是一样吗?”他说完,奚言就微笑着看了过来。殷岐后脊发凉:“笑什么笑……”奚言:“我真收个姓杨的徒孙当传人,那是没什么。可若满江湖都说白鹿门的传人是跟你萧山派的新一任掌门姓,我是不是吃了暗亏?”殷岐顿时大叹失策,自己方才就不该说杨川也是他萧山派传人的事。他于是立刻道:“那我也可以不当让杨川接掌萧山派,反正我还有别的弟子!”奚言旋即哦了一声,点点头:“既然这样,那让孩子跟奚月姓,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你……”殷岐直被他激起一股心火。他和奚言二十多年没见,虽然经岁月磨砺,二人现下都已名震江湖,但奚言的功夫如何究竟如何他并不清楚。但当下看来,至少这嘴皮子功夫他是见识了!殷岐深吸了口气:“你能不能跟我好好谈?”奚言:“我这不是正在跟你好好谈么?”厢房里,瓷器摔碎声啪地震入耳中,声音里依稀透着继续狠意,不难品出个中怒火。正狂饮的三人不禁都愣了愣,迷迷糊糊地看看门外,过了会儿又都转回目光。曾培神情中喜悦与担忧并存地道:“没谈拢……?”话声初落,又闻殷岐大喝一声:“你别跑!!!”三人再度霍然回头,便见一方小院之中银杏郁郁葱葱,奚言从屋中奔出,踏上树枝借力一跃,转瞬便立在了对面的房顶上。他穿着一袭银灰衣袍,山涧的微风令他衣袂飘飘,颇有几分绝世大侠独有的仙风道骨之感。奈何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仙风道骨:“这事没的商量,你若不干,我这就走。”奚言你个净会掐人软肋的老匹夫!!!殷岐怒火中烧,可无奈又确实被他把软肋掐得死死的——他真不敢由着奚言离开,白鹿怪杰的名号谁人不知?谁知道他还有多少藏身之所?谁知道他会不会一转头就潇潇洒洒地走江湖去了?若由着他走了,猴年马月才能再找到他一回啊?殷岐牙关暗咬,不得不和奚言斗智斗勇起来,扬声道:“你看这样如何?我们打个赌!”奚言挑眉:“怎么赌?”“看看两个孩子的态度!”殷岐道,“把他们叫回来问一问,看看谁先喜欢的谁!”奚言一想,那行啊,准是杨川先动的心。要不然,他女儿才不会看上那么个傻小子!奚言便道:“谁先动的心,孩子便跟另一个姓!”殷岐不禁一懵,接着连连点头:“好,好,好。就这样,谁先动的心,孩子便跟另一个姓!”他想的是,绝对是奚月先动的心。要不然她能看上杨川?论功夫俩人差不多,论样貌,杨川是仪表堂堂,可是奚月倾国倾城啊?再论性子,他这师父比谁都清楚,杨川决计不是会讨姑娘欢心的人。要不是奚月先喜欢的杨川,那他这个大徒弟可就真是本事太大了!两个当长辈的可算说定了这事,接着便打算一道赶去雁山派,当面把这事问个清楚。其实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把两个孩子叫回来问的,毕竟这婚事不管在萧山派办还是在白鹿门办,都不能在人家雁山派办吧?可又不得不考虑到他们正为岳广贤疗伤的事。从桂林往返一趟温州,少说得两个月。两个月的光景耽搁下来,就算之前的疗伤起了效,只怕到时候也得重头再来了。岳广贤也是一代豪杰,二人都盼着他能逃过这一难。那疗伤就不能断,至于婚事……再雁山派办,那也成吧。江湖人,不拘这些小节。四月,空气中弥漫的最后一缕寒气终于被驱散,一夜之后,春光乍暖。因为要双修才能缓解体内寒凉的缘故,奚月近来一练《盛林书》就冻得受不住,更糟糕的是,她近两个月的信期都疼得死去活来。于是近些日子她都不太敢练了,救治岳掌门的事也都暂且全交给了杨川。不过她也并未闲着,专修内功暂不能做,却不妨碍她借着内功大进精进武功。奚月便每日早起到山中练剑练刀去,白鹿掌门世代单穿的白鹿刀法第十三式让她练出了点新的门道,此前一直摸索不透的剑法第十七式也手到擒来了。再与杨川过招对练时,杨川都惊然笑赞:“好快的剑!”夸赞间,奚月正踅身移步收剑入鞘,听音得意:“哼,我跟你说,我们白鹿门此前出过三个女掌门,我日后是第四个。前三位都没练出这第十七式,连带着江湖上都起哄说女人的功夫就是不及男人。”——现下她觉得痛快极了,早晚让满江湖都看看,没什么是她做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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