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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提笔在这些奏折上写下一个“准”。嘉庆五年,三月。沈家南归回老家抚州。路途遥远,前任阁老沈禾年岁已高,于途中病逝。其他沈家人倒是安安全全回到老家。自此四皇子一派土崩瓦解。而皇帝突然给四皇子赐下了一副字:永顺安乐。此后四皇子开始纵情诗画,埋头于古籍文献。远离政治。朝堂上风气一整,成为了太子的天下。嘉庆五年,秋天。皇帝驾崩。哀钟长鸣,响彻了整个京城。无数衙门信使策马出京,把皇帝驾崩的消息传给全国各地。各地先后挂上白缦,禁止一切奏乐舞蹈婚姻等活动。当初水患祸及的地方,老百姓更是人人走出门,走到街上大哭。有些人在家中给先帝立起了长生牌,对着写了先帝谥号的牌子跪拜痛哭。先帝谥号,由重臣商讨,最后由太子,即新帝定为:仁成皇帝。安民立政曰成;慈民爱物曰仁。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两件大事都是必须按规矩来进行。后宫朝堂忙得不可开交。我日日带着小五在灵堂给皇帝进行最后的送别。身后还跟着许多小妃嫔和命妇。贵妃更是忙到头晕眼花。皇后,跟着先帝去了。先帝驾崩没多久,就传来了皇后殉情的消息。我疑心是皇帝叫她殉了葬,但是不好说出口,只是埋在心里。皇后与他一起下葬。倒是享了最后的尊荣。后宫里人心惶惶,新帝登基,我们这些老人就要退位了。没有孩子的妃子在这宫中只能苦度余生,在这深宫里望不见天日,心惊胆战,了无依靠。我突然有些庆幸,她去得早。包氏已经……走了多年了。小五十岁那年,我还记得那是多雨的一年。那一年秋天,就冻人的很。那个傻丫头,冒犯了当时一位宠妃。被皇后罚在长凤宫外跪三个时辰。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当时跪完她精神头还挺好的,只是有些愤愤不平。让宫女搀扶着回来了。我还去看了她,当时能吃能喝,笑起来还是那样鲜活。第二天突然就生起病来,起初还只是小感冒,有些低烧。我只是嘱咐她记得吃药,也没放在心上。突然隔天就高烧不醒了,怎么也降不下来。叫了太医,也没有用处。到了后来,人都烧糊涂了,抓着我的手喊娘、娘。我当时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喊着喊着,人就在睡梦里没了。她死的时候,眼睛都没睁开,紧闭着,像睡着了一样。只是红彤彤的脸渐渐苍白,突然就没气了,也不喊了。人啊,怎么就突然没了呢?她走的时候,我的心像缺了一块呼呼地漏风。那年的秋风吹的我心好疼,几乎将眼睛哭瞎。那时候,包氏的父亲已经去世多年了。她父亲年轻时受了些苦,老了后病痛加身,离世得有些早。她的几个哥哥都已经成亲生子,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再深的感情……都淡了。上一回包氏同家里联系的时候,还是她三哥想把女儿送进宫来,才想起十几年前进宫的小妹,寄了封信希望她带带她的侄女。包氏率性地很,直接拒绝了她三哥。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同家里的人联系就少了,一年也就一两回来信去信。哥哥们各自有小家有自己的妻儿了,她进宫时几个嫂嫂还没有嫁进来,唯一和她相处过几年的长嫂却已经去世了,她大哥又续娶了一位继室。几位嫂嫂前几年刚嫁进来时,还偶尔探望她,只是双方到底没什么交情在。后来长嫂去世,她位分不高,始终没有孩子,在宫里没有了声音。几位嫂嫂也各自有了孩子,家务繁忙,渐渐就忘了她。她哥哥们是男子,粗心大意,心思都放在官场上,也没想起过。就这样,渐渐就疏远了。只是年节时,记得送份年礼过来。她也回份年礼过去。但包氏对家里到底心寒了。她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我身上,真诚地让我害怕。我曾笑着说她:你这般笨,又这般信我,我要是害你一害一个准。她无所谓地说道:“倘若姐姐想害我,便害了去吧。毕竟连姐姐也不真心待我了,这世间也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这宫里最是逼人成长。包氏这些年,也未必不知道我……到底是怎样的人。我知心大姐姐的假面只怕早已被掀开。她是知道的,可她还是不肯走。还是固执的信我。她死后,是我亲手埋了她的一切。原本像她这样的小妃子,又是病死的,也不过悄无声息地草席卷着往乱葬岗一扔,家里人愿意收尸的,就去乱葬岗捡回去埋葬。我不敢确定包家是否还记得当初的小姐,是否会去给她收尸。这在很多官宦人家看来是很晦气的事儿。我不敢赌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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