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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呵的笑了一下,才说,“小王爷先请。”
沈梦被抬入一顶小轿,送出了府去。堂前蓝衫之人随他出了府门,将他送出城外,把他抛在乱坟岗上,然後才又扔给他一瓶药,说:“这是续命丹。方才之毒,唤做尸面毒。若是半年之内小王爷见不着刀中之物,你便等死罢。信是不信,却不干我事。你好自为之罢。”
看他片刻,却又不屑的说道,“不过你是去寻那罗俊青的下落呢,还是唤圣天教之人前来呢,还是自去寻解药呢,我却不管。”
沈梦摸索着将那瓶伤药紧紧的攥在了手里,那时日光正浓,天地之间一派明亮泫然,远处的矮枝上落着几只乌鸦,静静的看着他们。
沈梦艰难的吸着气,听着那一行人慢慢走远,终於艰难的爬了起来,颤抖着把那小瓷瓶中的药丸尽数吞下,或许是吞得太急,他竟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每咳一次,他都觉得胸口疼得厉害,到了最後,竟然落下泪来,满面的湿痕,连他自己也大吃一惊。
或是被他所惊,那几只乌鸦霎时间都拍翅远去,半空中响起几声鸦啼,甚是难听。
沈梦终於把药丸吞尽,整个人再也无力支撑的一般,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他不能死,他还不曾得报大仇,还未手刃仇人。
他有很多话还未来得及同何燕常说,他要同这个人说他恨他,问这个人究竟为什麽,他要??
他疼痛得厉害,神智渐渐模糊,不知觉间,已是满面的泪水,只是他却恍然不知的一般,仍在口中喃喃的唤着,教主,教主。
只是在这荒郊野外,却无有人听他说些什麽,也只有那数只野鸦,在枝头稍作歇息,远远的望他一眼,听他那嘶哑难听的声音,一声声的唤着教主,彷佛濒死之人一般。
沈梦昏迷之前,只模模糊糊的想着,何燕常,你等着我,我要回去找你的。
何燕常,你等着我。
(下本)
一 上何燕常断腕以全质,沈雁林流离无人识
玉峰山中多獐子,清早出去布夹子,午後去收,便能收得手软。
何燕常一日可以做得数十个夹子,只是总也懒得去布。如今回来了,柜中连半口吃食也无,饿得他有些发慌,不得已,临时抱佛脚,拿了夹子出去等猎物自行送上门来。
他这一次从鸾鹫山回来,眼睛已经有些不好使了,稍远一些,纵然大如车马,他看在眼里,也已模糊不清。
骆钢给他施针之时,问他:“下一次你再来,便可以将毒自经脉中逼至双目之中。只是那时,你便什麽也看不见了,你若再来,可要想清楚了。”
何燕常便笑,说:“一双眼睛,换回一身武功,怎样想也值得了。”
骆钢手指抵住他的眉心,微叹着问他道,“你寻到他尸身了麽?”
何燕常眼底的笑意消失不见,神情慢慢的变冷。
他这次来鸾鹫山之前,便先去了那时他与黄谌避难之所。
只是他在那了足有半月,却仍未寻到黄谌的尸身,便是连半片碎骨也不曾寻到,有时他甚至会想,或许那时阿谌还不曾死,自行脱生了也未可知。
可这念头连他自己也晓得可笑,沈梦那把宝剑他也是见过的,可以吹毫断发,那剑身直直刺过黄谌的心口,便是大罗神仙再世,只怕也难相救。
他知教中人来过此处,还不止一次。当日他与黄谌同起同卧的草庐已尽被烧毁,焦黑的土地已慢慢的生出了细草,只有半指高矮,乍一看去,毫不起眼。
那时骆钢已替他施过几回针了,他的眼睛也愈发的不好,他怕此次一去,双目便再也不能视物,若是仍寻不到黄谌的尸身,只怕此生都寻不到了。
他盘腿坐在那里,手指摸着地上那一片焦土,慢慢的插了进去,只觉得泥土微微湿润,想来雨也下过几回了,可他却至今都还不知阿谌的尸首落在何处。
阿谌连睡觉都要捉着他的手,如今孤零零的一个人,却在哪里飘荡?
那一日放火烧屋之人,必然知晓阿谌的下落。只是不知教中今日,到底是何种情形?
何燕常将外衫脱了下来,捧了一把焦土,然後系了起来,挂在刀柄之上,仍旧去向鸾鹫山了。
他晓得骆钢,还是因了阿谌。
那时他正宠爱黄谌,替他拜了曹真为师,却不料黄谌十分的聪慧好学,只一个曹真,竟然难足其愿。有一年他与罗俊青比武之时,黄谌大约是不肯独自留在教中,便也出山去了。
回来的时节,便同他说在鸾鹫山里遇着一个厉害的人物,当年在江湖也是数得着的,曾被人唤作妙手石香,说他身上常带三根石针,医术神妙,说他若是肯,便是连死人都能医得活。
若是说起这个人,何燕常也是知晓的,他与罗俊青两人闯荡江湖之时,也曾想着要去见识一番。
只是还不曾认得,这人却已退隐江湖,销声匿迹了。
黄谌也不知是怎样的因缘际会,竟同这人结识了,如师如友的一般,盘桓月馀才回至教中。床榻之间,便忍不住同他说起了这人的遭遇,那些儿女情长,他如今已是记不真切,想来也不过是为情所伤,所以独自一人隐居在山中。
他被沈梦锁住周身穴道,动也不能动,那户山民夫妻便拿绳索将他捆绑紧了,又向他祝祷道:您且忍上些日子,他便回来接您了。
过了几日,血脉畅通,穴道自然解开了,他仍然装作不能动弹的样子,任由那两人喂他饭食,夜半却用牙咬断了绳索,翻窗而走,看星辨向,竟朝着山里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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