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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不想。”
他笑了,抬起我的下巴吻我,我热切地回吻,一边伸手拂去他唇边胡楂里的面包屑。
“你是不是应该刮个胡子?第一次见爷爷,表示一点敬意。”
詹米不经意地说:“我以前就看过他一次,他也看过我。至于他对我现在的长相有什么看法,我才不管,他最好接受。”
“但默塔说你从来没和他碰过面。”
他拍拍前襟的面包屑,微微皱眉,似乎在考虑要和我说多少。最后他耸耸肩,双手交握枕在脑后,躺在金雀花灌木的树荫下,盯着天空。
“像你说的,我们从没碰过面,应该说不算真的碰面,那时是这样的……”
詹米十七岁时,准备起航前往法国,到巴黎大学完成学业,并进一步开拓眼界,学点书上没教的事。
他朝前面山丘一扬头,远方水平线上有一抹灰,那就是马里湾。“我从布尤利港出发。我也可以从其他港口出发,最有可能就是因弗内斯镇。但票是我父亲订的,他订了布尤利港。那时他骑马陪我去,可以说是为我送行,看我走向世界。”
詹米的父亲婚后很少离开拉里堡,那天他俩骑在路上,他父亲开心地指着许多地方,说他小时候、青年时期在何处打过猎,又到什么地方游历过。
“但越靠近博福特城堡,他就越沉默。一路上他没提过我爷爷,我也知道最好不要问,但我知道他要我从布尤利港出发是有原因的。”
一群小麻雀一步步谨慎地靠过来,在矮灌木间神出鬼没,一嗅出危险就冲回安全的地方。詹米拿出剩下的面包,精准地扔到麻雀中间。麻雀猝不及防,像霰弹炸开般一哄而散。
“它们会回来的。”詹米抬起下巴,朝那群四散的小鸟点了点,抬起一只手臂横过脸前,好像要挡挡阳光。他继续说:“后来,城堡那里传来马蹄声,我们转过身,看到一群人从山上下来,六个人骑马拉着一辆马车,其中一人举着洛瓦特的旗帜,所以我知道爷爷在那群人里。我很快转向我父亲,看他有什么举动,但他只是笑了笑,捏捏我的肩膀说:‘小伙子,我们上船吧!’”
“我沿着海岸走去,感觉到爷爷的眼光停在我身上。我的头发和身高明白表示我身上流着麦肯锡的血液。我很庆幸自己穿了最好的衣服,看起来不至于像乞丐。我没有左右张望,只是尽量抬头挺胸,很高兴自己比旁边最高的人还高出半个头。我父亲走在旁边,像刚才那样一言不发,也不四处打量,但我感觉得到,他很高兴有我这个儿子。”
他扬起一边嘴角,对我笑了笑。“我知道自己在他身边表现得很好。之后我不敢说,外乡人,但我很高兴那天没有让他丢脸。”
他双手环抱膝盖,定定地注视前方,仿佛在重温码头边的情景。
“我们上船,和船主碰了面,然后站在栏杆旁边,随口闲聊。两个人都很小心不去看博福特城堡的人,他们正在卸货,骑师则站在岸边。然后,船长下令起航,我和父亲吻别,他越过栏杆,跳下船到码头上,走到马旁。他上了马才回头,那时船已经开到港口了。”
“我挥手,父亲也挥手,然后他转身,领着我的马回拉里堡。那时博福特城堡的人也掉头要回去了。我看到爷爷领着一群人直挺挺地坐在马鞍上。他们就这样骑着,双方相距约二十码,骑上了山丘,越过山顶,消失在我眼前。两边都没人朝另一方骑去,一副对方并不存在的样子。”
他转头看着路的尽头,好像要从博福特城堡的方向寻找生命的迹象。
他轻声说:“我对上他的眼睛,就那一次。我等到父亲上马,才壮起胆子转头去看洛瓦特勋爵。我想让他知道,我们不会求他什么,我不怕他。”他唇角牵起一抹笑意,“不过,我那时的确害怕了。”
我把手放上他手背,抚着他指关节的凹陷处。“他有没有看见你?”
他轻哼一声。
“有啊!我想,从我骑下山丘,一直到船驶离港口,他的目光都没离开过我,就像钻孔机一样钻进我的背里。我看他的时候,他一双浓眉下的黑眼还是直直地盯着我。”
詹米陷入沉默,仍然看着城堡,直到我轻轻戳他一下。“那时他看你的目光如何?”
詹米的目光从远处地平线上的乌云移到我脸上,向来的温和表情已经从唇畔与眸底消失无踪。
“像石头一样冷酷,外乡人。像石头一样冷酷。”
我们很幸运,从爱丁堡一路来到这里,天气都很温暖。
“好天气不会持续太久。看到那里的云层了吗?今晚云层就会袭上陆地。”詹米眯眼看着前方的大海,嗅嗅空气,然后把苏格兰披肩搭上肩膀,“闻到了吗?风雨就要来了。”
虽然我用鼻子预测气象的本事还很差,但我似乎真的闻到了一场风雨:空气变得潮湿,干燥石楠与松脂的气味益发鲜明,夹杂了远方岸边海草淡淡的潮湿气味。
“不晓得我们的人回到拉里堡没有。”我说道。
詹米摇摇头:“我想还没有。他们距离比较近,但都得用走的,而且把他们安顿好上路也很花时间。”詹米踩着马镫站起来,举手遮阳,望着远方的云团。“希望只是一场雨,否则他们就麻烦了。不管怎样,这场风雨不会太大,也许不会影响到南边那么远的地方。”
起风了,我抓紧肩头温暖的苏格兰连裙披肩。这几天天气都很温暖,我原本以为是好兆头,希望这不是假象。
在荷里路德宫,詹米收到查理王子的命令后,整晚都坐在窗边。到了早上,他先去觐见查理王子,告诉查理王子他会和我、默塔一起前往布尤利,代殿下向洛瓦特勋爵致意,并请勋爵兑现承诺,派遣人手并提供资助。
接着,他又找铁匠罗斯到我们房里,向罗斯下达命令。他声音很低,我坐在火炉边都听不清楚,只看到铁匠魁梧的肩膀耸了起来,后来又振作起来,像是意会到詹米的话很重要。
高地军行进时纪律散漫,就像一群乌合之众,几乎称不上“纵队”。在某一天行进途中,拉里堡的人将一个个脱队,走进路旁的灌木丛,像是要休息或方便一下。但他们不会回到大军里,而是悄悄离开,各自想方法到集合地点,和拉里堡的其他人会合。等人都到齐了,再跟着铁匠罗斯回到家乡。
詹米事先跟我讨论过这个计划。“我想,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不见了,说不定根本不会有人注意。现在部队里有许多人逃走,尤恩告诉我,光是上礼拜他的军团就丢了二十人。现在是冬天,男人必须处理家事,还要准备春天的播种。无论如何,即使他们发现有人离开,也不会腾出人手去追。”
“那你放弃了吗,詹米?”当时我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问他。他疲倦地用手搓揉脸蛋,然后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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