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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如何表达我的感激。”安东尼奥回答,“如果你不觉得我冒昧,阁下,我知道基里安曾经有幸和你一起工作过,也许我可以帮你传达简短的问候?”基里安是他哥哥的名字,母亲坚持为长子取一个爱尔兰名字,也许是想向外祖父母示好。并无用处,外祖父母得知女儿未经许可结婚之后就彻底断绝了来往,安东尼奥从未见过他们,连照片也没有。主教向他微笑,一种了然的笑容,为不必把话全部挑明而感到满意:“谢谢你,安东尼奥,我保证我只需要占用信纸上很小的一部分,两行,最多。事实上,”他冲办公桌扬了扬下巴,“既然你的咖啡还剩一大半,不如就在这里写?”好的,当然可以,非常乐意,还能有别的答案吗?安东尼奥起身走到桌子的另一边,信纸和钢笔也都准备好了,一叠空白信封放在桌子右上角,台灯下面。他从两支钢笔里挑了一支,随手在白纸上画了几个圆圈,确保墨水流畅,换了一张纸,在主教的目光下着笔写“亲爱的基里安……”并非兄弟之间的问候,纯粹是层层伪装的公文。他逐一把主教口述的内容写上去,中途只停了一次,轻轻沾走墨滴。他记得基里安去罗马的第一年,自己曾经在信里问起梵蒂冈,要求哥哥详细描述教会的心脏和大脑。基里安·佩里格里尼随信寄回一张空白明信片和一张短笺,明信片上是圣彼得大教堂的回廊。“我在这里只发现了一种永恒的事物,”哥哥在短笺上写道,“政治。”——两万五千美元。安东尼奥直起腰,靠在墙上喘气,打量塞满小面额旧钞票的木箱。他已经清点了这笔巨款三次,确认没有漏掉一美元,并且十分确定下半辈子不会再有接触这么多钱的机会。他原本以为这么多零钞至少要一个星期来筹措,但克莱门神父只用了两天。安东尼奥考虑过红酒箱子和面粉袋,最终决定听从克莱门神父的提议,把钱伪装成远途运来的家具。又过了一天,来源不明的空木箱送达门前,印着某个荷兰海运公司的名称和商标。贿赂,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铁锤,逐一钉紧木箱盖子,必要的罪孽。昨天傍晚他又和科斯塔见了一次面,敲定了交接钱款的细节。安东尼奥不会开车,所以由教会雇佣的司机负责把“家具”运到曼哈顿港的某个偏僻仓库前面。“停下就可以了。”科斯塔告诉他,双手都插在口袋里,没有碰他的意思,安东尼奥稍稍感到宽慰,“深夜某个时候,我的人会把这辆车开走。顺利拿到钱之后,我会给你留一个信号。”“什么信号?”“你到时会知道的。”“留在哪里?”“你到时也会知道的。”科斯塔叮嘱他不要再到码头上去,尤其不要接近“家具”货车停靠的仓库。但在杳无音讯一周后,安东尼奥还是去了一趟码头,远远眺望仓库。没有货车的踪影,闸门紧闭,邻近的码头泊位也并没有船。他犹豫要不要走近一些,但很快就遇上了铁丝网,几个装卸工模样的男人在附近徘徊,全都盯着他看。安东尼奥识趣地后退,快步走开了。“信号”终于送达的那天,安东尼奥像往常一样冻醒,房间里比平时更冷,超出了暖气故障的范畴,更像是开着窗吹了一夜。他动作迟缓地爬起来,裹着毛毯,拉开窗帘。玻璃窗紧紧关着,他拨弄了一下木栓,摸了摸玻璃,耸耸肩,重新拉上窗帘。一个牛皮纸包裹躺在写字台上。安东尼奥站在包裹面前换好了衣服,才突然注意到原本不属于这个房间的物件。他冲包裹皱起眉,先检查了卧室门锁,然后才回头拿起纸包。里面的东西是软的,可以轻易弯折卷曲,像布料。他花了几分钟找剪刀,或者别的什么锐器,未果,只好打开台灯,坐下来拆绳结。一条围巾从打开的纸包里滑出来,羊毛,深蓝色。一张硬卡纸折在里面,写了三行字,用的是蓝色墨水。“家具运抵并安装完成。”然后,“附必要的礼物”。稍往下,最后一行:“衬你的眼睛。”短笺没有抬头,也没有署名。安东尼奥揉皱纸片,丢掉,很快改变主意,捡回来,从抽屉深处翻出火柴,推开窗,在砖砌窗台上焚毁。冷风迅速撕碎灰烬,把它们吹向晨光初现的城市。他犹豫不决地掂了掂“必要的礼物”,把它卷了起来,塞进衣柜深处,用两件旧毛衣压住。这不算书面痕迹,大概可以留着,暂时。家具货车再也没有出现,可能早已沉没在河底。生活恢复了安东尼奥所习惯的单调节奏,除了报纸头版每日被战争的消息占据。布伦南枢机消失无踪,就算哥哥回信了,安东尼奥也并不知晓。偶尔,他在走廊或者楼梯上撞见克莱门神父,两人互相颔首打招呼,礼貌避让,谁都不提起货车、码头或者马可·科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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