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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搞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只能跪伏在地上,努力地缩成一团。从回廊的拐角处走出的那个少年人赶走了那些世家子,就是带着这样的笑容站在不远处,轻轻问:“曲司天吗?”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逆光中的影子。那个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场相遇,便是天下大乱的开始。柳重明也在打量着面前的人。虽说前些时候在街上匆匆撇了一眼逃出来的曲沉舟,当时到底没看得真切。如今被这双妖异的眼眸这样近地注视着,仿佛被看个洞穿。这双眼眼尾细弯上扬,眼角深邃,抬眼间似醉非醉,含着令人心荡神驰的满目深情。而与常人迥异的异色瞳孔在阳光下如同上好的珠玉,流光溢彩,又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相配的平静寡淡。这双眼睛只跟他对视了一瞬间,便垂下目光看着地面,像是不轻易示人的瑰宝,一闪而没。小小的尖下巴托在自己手中,仿佛一块温润的软玉——还是这么小的孩子。煞风景的是,一道高高隆起的可怖疤痕从左脸颊越过鼻梁,一直爬到了右眼下,除了这一道最明显的,脸上还有不知十多道纵横交错深深浅浅的伤痕,生生毁了这张脸。柳重明甚至能想象到,当初的执鞭人是怎样乱抽一气,甚至是故意地落在脸上。因为林管事刚刚那一巴掌,薄唇上还泛着暗红的血色,衬在这张有些苍白的小脸上,稚气中透着诡异的妖艳,瑰丽又脆弱。“二哥,”白石磊看他半蹲着不动,捏着鼻子催促:“要不要走?这儿太难闻了,我哥一会儿找不到咱们,该着急了。”“嗯。”柳重明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给曲沉舟沾了沾嘴角的血,才站起身。看着面前的人低头跪在自己脚下,不知怎的,总觉得哪里不太舒服。或者该说这人方才看自己的一瞥从容平静,却这样卑微地跪在这里,仿佛总有一种违和感。他目光瞟过,看着地上的瓷碗,里面装着半碗混在一起的菜和饭。“他就吃这个?”林管事不安地在袖中搓着手指:“世子爷,您别跟掌柜的说。掌柜的只说把他放下来,赏了点酒,没让给吃的,这是我偷偷带过来的一点……”柳重明皱起眉头:“‘把他放下来’是什么意思?”林管事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可世子的问话,他也不敢乱说,只好回答:“昨天抓回来之后,人就一直吊在这儿,刚刚才放下来躺着。”“这伤也是昨天打的?”“是……”林管事没敢迎上柳重明的目光,期期艾艾回答:“打了……六十四鞭。”听他这么说,白石磊也忍不住啧啧:“这个杜权,也太刻薄了,就不怕把人弄死了?”林管事喏喏应着,不敢多说话。柳重明又站了片刻,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锭小银锞子,连着手帕一起塞在曲沉舟的手中,转身离去。直到木门再次合拢,曲沉舟才慢慢直起身,艰难地挪回褥子上躺着,摩挲着掌中的银锞子。虽然是冰凉的东西,裹上了帕子上熟悉的味道,他却像是能抚摸到些许温度一样,又将手帕凑在鼻尖,轻轻咬住嘴唇。重活一世,他已经不敢奢求太多,更不敢与柳重明离得太近,只求死去时悄无声息,只求死后能得一口薄棺而已。柳重明快步向前堂走去时,白石磊还在一边絮絮叨叨:“这杜权也太狠了,哪有这么个打法,他看着比我还小点吧。”“没什么稀罕的,”柳重明倒很平静:“只是个下奴而已,既然卖了身,就算打死也不会有人问,草席一卷,城北的乱葬岗上多得是这种死人。”白石磊缩了缩脖子。他们家从不会买入家奴,哪怕他爹打了胜仗,押了俘虏回来入奴籍,也决不会留下几个在府里。“这也……”“这也太残忍了,是吗?”柳重明沉默看着远处,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叹一声:“一面不修德行,将人视作牲畜牛马,一面乞求老天赐福,滑稽。”白石磊不知他在念叨什么,不好接话,只能跟着走。还没走到前院,白石岩匆忙地迎面过来:“你们俩去哪儿了?”柳重明打发白石磊别处去玩,自己跟白石岩在院中站了站。“我刚刚跟石磊去后面,看了一下那个小孩。”“难怪你今天肯给杜权赏脸,来凑这个热闹,”白石岩明白他说的是谁:“怎么?想把他买回去?别想了,听说那小怪物现在已经不会卜卦了。”“买来干什么?招摇撞骗吗?赔钱的买卖,我可不做。”柳重明没有多说在柴房里看到的事:“没什么目的,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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