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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以然「嗯」了声。“昨晚他喝多了说的这事。”他又说。林以然问他:“那你怎么说的?”“我没答应……”邱行说,“我说我快成家了。”林以然先说「哦」,过了一小会儿又说:“好。”邱行说:“睡吧。”外面雪花飘得杂乱无章,落在地上又很快就化了。室内温暖干燥,枕头暄软,床上铺的是林以然喜欢的滑溜溜的毯子。她缩在邱行怀里,背后是邱行的体温。“房子还空着,我没有钱装修了。”林以然又说。“有……”邱行说,“我挣。”林以然手指在枕头边无意识地画,戒指在她眼前一闪一闪的。“我也有钱,等稿费到了我就开始装修了。”林以然说,“到时候把方姨接过来,让她和我一起生活。”“我呢?”邱行问。林以然闭上眼睛,声音小小的:“你要是表现不好,就把你撵出去。”◎从此他心甘情愿地背起一个女孩儿的一生。◎“你休学两年,别退学。”辅导员表情凝重,苦口婆心地劝邱行:“学校给你保留档案,等家里事情解决了你再回来。你别冲动,万一家里事情解决了呢?别到时候回不来了,多后悔。”辅导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人很随和,从军训开始就非常喜欢邱行。邱行去做新生代表,在前面讲话,她还拍照片发了朋友圈。邱行看起来没有特别狼狈,只是神态明显非常憔悴,短短十几天瘦了很多。“谢谢老师。”邱行坐在沙发上,眼神有些发直,看起来死气沉沉的,说,“我退学。”退学不是小事,要签字,还要告知家长。邱行说:“我没有家长,我自己做主。”辅导员知道他家里发生的事,心里难受得掉了眼泪,造化弄人,一个这么神采奕奕前途无量的学生,突然就什么都没有了。最终学校没能拗过邱行,邱行结束了他短短的大学生身份。高速公路和天连在一起,永远没有尽头。邱行曾经不吃不睡地在连续开了一百个小时,他麻木而僵硬地跑在路上,眼睛看着前方,并没有觉得累。还债成了唯一需要他做的事,除此之外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没有意义。他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也看不见未来的形状。他成了一个还债机器,机械地开着一辆破车,蚂蚁一样搬运东西。肩膀疼得抬不起来,脖子僵得转不过去。邱行就像感觉不到一样,不愿意停下来。在南方一个农村,别人欠了他三车的货款,赖账不给了。邱行从车上抽了根钢管,拎着进去,比着老板的脑袋,眼神里那股谁也别活的意思没掺半点假。小个子老板本来还想赖着不给,回头一看邱行眼神,还是怂了。邱行拿着钱,在办公室过了遍验钞机,钱数没差,他拿着钱和钢管一言不发地上车打火开走了。在大庆的那个半夜,车冻得打不着火,前后没有一辆车驶过。邱行手指冻得不能回弯,他有很长时间一动不动地坐在驾驶座上,车上冷得像个冰窟。玻璃上厚厚的霜挡住视线,他看不见外面的月亮。腿已经没了知觉,邱行脑子很沉,不想动了。其实邱行牵挂并不多,他妈反正留在过去了,她连邱养正都还没有失去,当然也不会失去儿子。即便她没有丈夫没有儿子,国家也不会让一个精神障碍者没人管,她会在她自己的小世界里安然度过余生。时间缓慢、冰冷地流逝,邱行在接近死亡。如果一个家里父亲死了,母亲疯了,儿子冻死在野外路上,这新闻必定轰动一时,简直是人间惨案。邱行静静地仰着头,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血流速度在减慢。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摸出手机,用他僵硬的手指拨了110。他只是有点累了。他不会真的把他妈交给国家去管,毕竟她还有儿子。要是有一天她清醒了,再得知儿子也没了,那就真的一辈子醒不过来了。不至于。林以然刚上他车的前几天,邱行其实经常注意不到她。邱行多数时间都沉默地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关注不到周围。她就像个安静的小动物,总是抱着腿坐在副驾上,静静地看着车窗外面,也不和邱行说话。她眼睛里常常悲戚而忧伤,有时很惊慌,但是不怎么哭。邱行把她放在路边,开车离开。后视镜里,她变得越来越小,背着包在原地站着,灰尘扬起来把她卷在里面。其实她非常害怕,但她从没央求邱行留下她,她体面而坚韧,不让人觉得她脆弱。
林以然「嗯」了声。“昨晚他喝多了说的这事。”他又说。林以然问他:“那你怎么说的?”“我没答应……”邱行说,“我说我快成家了。”林以然先说「哦」,过了一小会儿又说:“好。”邱行说:“睡吧。”外面雪花飘得杂乱无章,落在地上又很快就化了。室内温暖干燥,枕头暄软,床上铺的是林以然喜欢的滑溜溜的毯子。她缩在邱行怀里,背后是邱行的体温。“房子还空着,我没有钱装修了。”林以然又说。“有……”邱行说,“我挣。”林以然手指在枕头边无意识地画,戒指在她眼前一闪一闪的。“我也有钱,等稿费到了我就开始装修了。”林以然说,“到时候把方姨接过来,让她和我一起生活。”“我呢?”邱行问。林以然闭上眼睛,声音小小的:“你要是表现不好,就把你撵出去。”◎从此他心甘情愿地背起一个女孩儿的一生。◎“你休学两年,别退学。”辅导员表情凝重,苦口婆心地劝邱行:“学校给你保留档案,等家里事情解决了你再回来。你别冲动,万一家里事情解决了呢?别到时候回不来了,多后悔。”辅导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人很随和,从军训开始就非常喜欢邱行。邱行去做新生代表,在前面讲话,她还拍照片发了朋友圈。邱行看起来没有特别狼狈,只是神态明显非常憔悴,短短十几天瘦了很多。“谢谢老师。”邱行坐在沙发上,眼神有些发直,看起来死气沉沉的,说,“我退学。”退学不是小事,要签字,还要告知家长。邱行说:“我没有家长,我自己做主。”辅导员知道他家里发生的事,心里难受得掉了眼泪,造化弄人,一个这么神采奕奕前途无量的学生,突然就什么都没有了。最终学校没能拗过邱行,邱行结束了他短短的大学生身份。高速公路和天连在一起,永远没有尽头。邱行曾经不吃不睡地在连续开了一百个小时,他麻木而僵硬地跑在路上,眼睛看着前方,并没有觉得累。还债成了唯一需要他做的事,除此之外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没有意义。他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也看不见未来的形状。他成了一个还债机器,机械地开着一辆破车,蚂蚁一样搬运东西。肩膀疼得抬不起来,脖子僵得转不过去。邱行就像感觉不到一样,不愿意停下来。在南方一个农村,别人欠了他三车的货款,赖账不给了。邱行从车上抽了根钢管,拎着进去,比着老板的脑袋,眼神里那股谁也别活的意思没掺半点假。小个子老板本来还想赖着不给,回头一看邱行眼神,还是怂了。邱行拿着钱,在办公室过了遍验钞机,钱数没差,他拿着钱和钢管一言不发地上车打火开走了。在大庆的那个半夜,车冻得打不着火,前后没有一辆车驶过。邱行手指冻得不能回弯,他有很长时间一动不动地坐在驾驶座上,车上冷得像个冰窟。玻璃上厚厚的霜挡住视线,他看不见外面的月亮。腿已经没了知觉,邱行脑子很沉,不想动了。其实邱行牵挂并不多,他妈反正留在过去了,她连邱养正都还没有失去,当然也不会失去儿子。即便她没有丈夫没有儿子,国家也不会让一个精神障碍者没人管,她会在她自己的小世界里安然度过余生。时间缓慢、冰冷地流逝,邱行在接近死亡。如果一个家里父亲死了,母亲疯了,儿子冻死在野外路上,这新闻必定轰动一时,简直是人间惨案。邱行静静地仰着头,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血流速度在减慢。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摸出手机,用他僵硬的手指拨了110。他只是有点累了。他不会真的把他妈交给国家去管,毕竟她还有儿子。要是有一天她清醒了,再得知儿子也没了,那就真的一辈子醒不过来了。不至于。林以然刚上他车的前几天,邱行其实经常注意不到她。邱行多数时间都沉默地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关注不到周围。她就像个安静的小动物,总是抱着腿坐在副驾上,静静地看着车窗外面,也不和邱行说话。她眼睛里常常悲戚而忧伤,有时很惊慌,但是不怎么哭。邱行把她放在路边,开车离开。后视镜里,她变得越来越小,背着包在原地站着,灰尘扬起来把她卷在里面。其实她非常害怕,但她从没央求邱行留下她,她体面而坚韧,不让人觉得她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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