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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红那孩子是个聪明的,只是身子骨不好。”“是啊,我们时常念叨起来,都替她可惜。谁能想到一场风寒就要了她的命呢。”“翠玉也有点小聪明。”翠芝没敢抬头,轻声说:“她哪聪明啊,当初胡妈妈教我们打络子的时候,就数她笨,一个蝴蝶络子两天都没学会。”李老太太微微一笑,没有再说。翠芝服侍李老太太睡下,自己才在外间和衣卧着。老太太平时很少提起这些事情,翠玉这一回……实在有点自作聪明。仆婢间倾轧争势是常有的事,主人家一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厨房里的婆子斗嘴,小厮们你揪我一下我打你一拳的,这些都没什么。可是翠玉真不应该拿姑娘屋里的事情做筏啊。本来四奶奶就觉得她心眼儿太活,不太喜欢她,又加上这件事情——虽然姑娘那里并没深究,把这件事轻轻的抹了过去,可是看四奶奶和老太太的意思,翠玉玩的这点小把戏哪里瞒得过她们?翠玉那点小聪明,其实落在四奶奶她们眼里,显得那样拙劣和愚蠢。翠芝轻轻的吁了口气。翠玉这是自己找事,怨不了别人。她们一起进来的四个人,翠芝在老太太身边,翠香在四奶奶身边,翠玉就到了姑娘屋里。还有翠红……当初大家都说翠红生得好,说不定会给四爷做通房丫头的。翠红自己也偷偷的打算着,甚至偷着想做个荷包……荷包才做了一半翠红得了风寒,病一天比一天重,竟然没有熬过那一年的冬天。李家对她倒是仁至义尽,请郎中,吃药。她去了之后,还赏了她家人不少银钱——大概屋里有点冷,翠芝打了个寒噤,把被子裹紧了一些。天气一天天冷了,秋天来得又疾又快。翠玉要是出去了,她爹娘也就这一个闺女,肯定会给她寻一个好婆家。又林一回来,四奶奶顿时觉得事情轻省了许多。别看又林年纪不大,算账是一把好手,家里头的大事小情,四奶奶顾不过来的,全靠她帮手。家里的仆佣原来并不太服气这位姑娘管事,只觉得她年纪小,经的少见得少,能懂多少?可是连着有两次采买出了纰漏想蒙混过去时,又林只在他们的那两地账上用指甲划了条印,让退回去重写。这些人才慢慢收敛起来,不敢再有小觑之心。新衣虽然翠玉没成功的把茯苓给赶下去,还是有些不甘。但是茯苓接下去的日子夹起了尾巴,不在姑娘面前殷勤伺候,连屋子都不大进了。翠玉不免又得意了起来。到底是乡下小丫头,一开始那么掐尖要强的,现在可算是知道她的厉害了吧?翠玉的娘原来就在主子身边伺候过,现在她爹还在庄子上当管事的,平时上上下下的谁不让着她捧着她?就算姑娘喜欢小英,可小英是个少心眼儿的,当然不能和她相比。这个茯苓,只不过是外头买来的,能懂什么?就会那么两手针线,还敢想去碰给姑娘做的衣裳?狂得只怕都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翠玉的得意平时难免就带了出来,吆五喝六,指手划脚的。原来就压着其他人一头,现在更是有了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别说白芷茯苓和其他人了,就算小英也老是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来。又林隔着窗子听着小英问了一句:“这个秋芙蓉不喜欢太阳的,谁搬这儿来啦?”然后就听见翠玉略尖细的声音嚷嚷开了:“我让搬的,又怎么了?这会儿哪有太阳?姑娘也说了花儿草儿不能死养,得接天地之气。我才让人抬过来摆这儿的,你看这会儿头上都是云彩,要有太阳了我自然会让人再搬回去。”小英就问了一句,她一出口就是一串,小英倒也不生气:“前头打发人来传话,说是要给咱们院子的人量尺寸做冬天的衣裳了。你看着分派吧,大家轮流都去量一量尺寸。”翠玉顿时来了精神:“做冬衣了?做几身儿?”“老规矩啊。”小英看那秋芙蓉的叶子都有点儿要打蔫儿了,花盆儿又重,招手叫傻妞过来一起搬花盆。“不是听说要加一件棉袄,再加两条裙子吗?”“你听谁说的?我就没听说。”就你这木头,你能听说什么翠玉原来已经打算好了,新添的这一件棉袄要个什么花色的,衣摆是要个抹花沿边还是要个掐牙边……明明之前听奶奶那边的两个婆子说姑娘这边的丫头都大了,姑娘加做衣裳,她们也跟着一人加一身儿。而且单给姑娘加做也不好,连带着其他少爷和姑娘也都加做。翠玉和自己要好的两个丫头都说了这事儿了。虽然量体这事儿有先有后,不可能所有一古脑全跑去量尺寸,院子里一个人都不留。翠玉就先领着人过去了,除了刘嫂子,还有两个妇人在那里,都是相熟的。翠玉顺口问:“几位嫂子辛苦……这还得忙活大半天吧?晚上回家只怕都来不及生火烧饭了。”一个妇人就笑着说:“不差这么一会儿了,等几位姑娘们一量完了,我们也就回去了。”这也就是说,其他的人都量过了,只剩下了她们这一个院子的人了。这当然,最先量的肯定是老太太、奶奶那边的人。翠玉让同来的小丫鬟先量,那几个妇人不过大致量一量,小丫鬟的衣裳又不用什么精工细作,大差不差的也就行了。只要高矮胖瘦不差得太多就交付得过去。倒是翠玉这样的大丫鬟,在姑娘、奶奶面前有体面的,那衣裳当然不能马虎应付。“今年一人还是两身儿衣裳?”“可不,要说咱们家老太太和奶奶可都是又大方又慈善的人,前头几家听说今年都只做一身儿棉的,一件夹的,还说反正都有去年的旧衣可替换。”“是嘛,可旧衣哪有新衣暖和……更不要说那去年用的就不是什么好布好棉花,又经过一冬的浆洗搓踏,早跟夹衣差不多了,怎么替换得过来”“可不是么……咱们家可不是这样,都是上好的布和新棉花,我都见了,那棉花揪一丝儿可软了,捻起来又细,可不是那粗烂渣货……”翠玉咬着嘴唇不吭声,心里暗自懊恼,每次换季做新衣裳她都格外高兴,本来这一次也不例外。可做是做了,并没有多出来的那一身儿,翠玉觉得自己是白高兴了这么几天,象是上当受骗了一样。也是,那两个说话的媳妇婆子又不是在四奶奶面前得用的人,她们说的话也不足信。因为这件事儿,翠玉有些窝火。回去的路上都不吭声。两个小丫鬟跟在后头,倒是为了做新衣裳欢喜雀跃,一个说:“袄儿的扣儿总是不大结实,回来得自己重缝一下。”另一个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好?”“最近活儿不多,我觉得重阳节差不多……”翠玉越听越恼,朝她俩喝斥一声:“闭上嘴,哪儿这么多话,跟八辈子没穿过新衣裳似的。”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小声说:“翠玉姐姐……”翠玉懒得理她们,加快步子朝前走。结果走得急了,脚一时没收住,绊了一下裙子,又磕在在了石台上,把她给疼得直哎哟。小英和白芷她们也去量了,翠玉闷了好几天,直到新衣裳送来了,也懒得穿上试试。要是往常,她肯定是头一个试衣裳的,还会把屋里最大的那面铜镜霸占好半天,别人都轮不上去照一照。小英倒是先把自己的包袱打开看了,鹅黄底带淡绿莲花面儿的新袄儿,水红裙子,翠玉瞅了一眼,觉得颜色不够鲜艳,上头的花儿也显得黯淡杂乱,也就小秋那不识货的还乐呢,拿着衣裳就笑得美滋滋儿的。“姑娘的衣裳呢?送来了吗?”小英看了她一眼:“刚才不是一起送来吗,直接送进上房了?你这几天怎么了?什么事儿都不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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