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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春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到桌上取了烛台,颤抖着点燃了送到余锦年手上,不停哭问道:“哥哥会好么,哥哥要死了么?”
烛灯细小,本就亮度不足,再被傻少年如此一闹,更是无法平心静气了。余锦年将灯举近一些,厉声勒令少年:“闭嘴,别哭了。”
阿春猛地捂嘴,只咣当往下掉泪豆,一张好看的清秀小脸皱得全是包子褶,他边哭边承诺道:“阿春不哭了,阿春乖。只要你给哥哥治病,阿春以后再也不哭了……”
“看得到我吗?”余锦年举着灯,拍了拍男人的肩头,“看这里。”
抽了一阵,那人终于又静住了,只呆滞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右手微微地震颤着,过了好半晌他才迟钝地挪了下眼珠,朝余锦年看去,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
还好,虽是发着高烧,却好歹还是有一些反应的,不至于到最坏的地步。余锦年悬起的心微微平落了一些,他随手自桌上摸了杆笔,就掀开男人的被子,拿笔背在此人脚侧与脚心刮划,只见男人右脚五趾扇开,显然是阳性体征。至于左侧手脚,则是软弱无力,想抬也抬不起来。
又摸了脉,查了舌,余锦年面上渐渐暗沉下来,他心中的不祥猜测果然应验了——这人恐怕是病毒性脑炎。
“他几日没用食了,又几日未出恭了?”余锦年问道。
阿春忍住哭泣,仔细回忆了一番,不确定地小声道:“前几日还能坐起来吃汤的,昨日,不,好像是前日,就吃什么都会吐。臭臭也好几天没有……”
余锦年问:“你哥哥叫什么?”
阿春刚要回答,听得院门被人轻轻推响,余锦年通过窗缝向外眺望,见是季鸿找来了,那人进了院垂首看了看两侧花池,皱眉驻足片刻,才快步朝屋里走来。
余锦年见他来了,紧绷的心脏才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余地,他忙唤季鸿两声,请男人来帮忙。
——此人舌红苔黄腻,脉数而微滑,应是上蒙痰湿、下郁邪热之证,又恐已有动风化火之迹象,应急用通腑泄热之法,釜底抽薪,去其火势、泄其痰浊。
季鸿从卧房小厅处三步并做两步走来,余锦年正想着该从何处下手医治此人,行至近处的季鸿猛地一扫袖风,浑身上下的温润之感消失得无踪无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惊胆战的孤寒之气,他直直地伫立在床榻之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病得腥臭难闻的男人,眼睛渐渐危险地眯起。
“季……”
只听铿锵一声,季鸿猛然间抽出了悬挂在床头的利剑。阿春本能感受到了恐惧,却仍是转身扑过去挡在了季鸿面前,反被一巴掌掀开,摔倒在地上,继而看到掀翻自己那人骤然将手中长剑指住了自家哥哥,且喝道:“荆忠!”
那人本已病得神志不清,此时竟然幽幽转醒,看到自己床旁的人影,不仅不惧,甚至双眼一湿,激动地朝前僵硬拱去,伸手于虚空中堪堪抓了两下,他满面咸泪秽迹,囫囵喊着什么,听着仿佛是:“二公子,二公子啊……”
被他唤了两声“二公子”,季鸿的手丝微地颤抖起来,他咬牙道:“贪生怕死、不忠不义之徒,尔有何颜面存于世上!”
说着便挥剑要砍。
余锦年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季鸿,他以为的季鸿向来是冷漠如冰的,即便是高兴也只是稍稍地牵扯嘴角,生气更是只会轻轻地蹙眉抿嘴,寡淡得似高山上一株无香无色的白兰。而眼下这种模样的季鸿显然超出了余锦年的理解范畴,致使他一时怔住了,忘了动作。
等他反应过来,被掀开的阿春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倏忽又扑了上来,伸手猛推开季鸿的剑,随后挺身护在荆忠面前,两手抱着荆忠的脖子,埋在他颈间闷声哭道:“不许你碰哥哥,哥哥是阿春的宝贝!”
少年思维单纯,脑子里只有一根笔直笔直的弦,他此刻厌恶起了拿剑指着荆忠的季鸿,也同样厌恶起了和季鸿一起前来的余锦年:“你走,哥哥不要你治……”可他其实也十分害怕,方才那刃划破了掌心,他知道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去求谁,更不敢回头去看那个指着他们的剑尖,只能跪在床前,抱着自家哥哥不丢手。
床上荆忠的眼神时聚时散,口中模糊朦胧地唤着“阿春”或者“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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