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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景疏长喻再熟悉不过。他目不斜视,手里拎着一方书箱,便径直走到了正殿阶前。就在这时,疏长喻看见,敞着门的正殿里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端正地站在门前,身后是一片破败萧条。景牧。景牧仍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粗糙衣袍,端站在那里,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来,一双眼黑得深不见底。许是长在军中的原因,他比同龄人身量更高些,也更挺拔结实。这么站在风里,看起来破有种可靠的感觉。疏长喻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抬头看着阶上的景牧。这不是疏长喻这辈子初见景牧。但这十多年来,疏长喻鲜少这么像当年一般,清清明明地看着这人。前世他拜相之后,早就被仇恨和权势蒙住了双眼。而那景牧,是留在他身边的最干净的那个人,可他却偏偏是君王,是挡自己路的人。故而疏长喻一正眼看他,便觉得焦躁难捱,便只得刻意忽略这人,只把他当成尊泥塑菩萨。疏长喻自己也知道自己于景牧来说有多重要。景牧少时遍历人世冷暖,而自己是那唯一朝他伸出了手的人。但自己那手许是伸错了。皇家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对一个不相干的人推心置腹,还将他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上。而对景牧来说也是这样。他经历的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当初经受了怎样的磨难,而是被他疏长喻救下,从此对他言听计从。思及此,疏长喻缓步走上台阶。正要行礼,便见阶上的景牧对着自己深深地躬身行礼,用那变声期沙哑的少年音说道:“景牧见过少傅。”这场景同前世一模一样。疏长喻甚至来不及思索,身体便先一步抬手扶住了景牧,像前世时一模一样:“殿下何必多礼,折煞微臣了。”景牧抬起头来,面上仍旧没什么神情,但那眼睛里闪动着的光芒,却格外耀眼。疏长喻并没看到他眼中的这光芒。疏长喻习惯性地避开了他的眼神,绕过他便先行一步进了屋子:“微臣尚不知殿下如今水平如何,便多准备了几本书。待臣测试过殿下之后,再替殿下挑选两本最适合您的。”景牧没说话,默默地跟着他进了正殿。疏长喻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前一世的景牧便也一直是这幅模样。他面上表情不多,且沉默寡言。平日自己说什么,他便只晓得听从照做,从来也不质疑,更遑论反抗。越这么想着,疏长喻便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待到了桌前,看到桌上齐齐整整地摆着的寥寥几张宣纸,以及那支不知从哪儿翻捡出来的开叉的羊毫笔。疏长喻毫不留情地转过身来,看着景牧,质问道:“二殿下,这样的笔,如何能写字?”前世的疏长喻也看到了这样一支毛笔。当时的疏长喻看着殿中此番场景,竟连支能用的笔都没有,心中怜惜却也没有办法,便打开了自己的书箱,将自己常用的几支笔都给了景牧,温声说:“二殿下若要读书,不能没有笔的。身居陋室不过一时,但读书一事,切不可委屈了自己。”如今的疏长喻哪里还有这般细致温柔的好心肠?他说完话,便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面前的景牧。之间景牧脚步顿了顿,竟对他这失礼的态度丝毫不见恼怒,面上神情不变,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道歉。“景牧住所太过简陋,只寻得到这支笔。多有得罪,请少傅不要见怪。”不要见怪?我怎能不见怪!疏长喻见他这幅逆来顺受的窝囊模样,心中一股火焰腾地窜起来。原本只当这竖子可怜,如今看来全是咎由自取!被人欺负了只知逆来顺受,这幅模样,怎么可能不在宫中被人连骨头都吞了去?自己前世只知道对他好,把这胆小怯懦的阿斗养得更窝囊。也不怪对方把自己从天牢里救出来,放虎归山,给自己当了十年多的傀儡!“二殿下此言差矣。”疏长喻冷声道。“二殿下天潢贵胄,尊贵自然无人能比,更遑论殿下得圣上宠爱,风光无两。但也不知二殿下如何落得如今下场,教人欺辱至此,只得蜗居陋室,过得连下人都不如。殿下若不自救,更待何人救赎与您?”疏长喻心里存了敲打他的心思,自认良药苦口,便故意挑重话说。却见景牧没脾气似的,闻言又深深向自己行了一礼:“多谢少傅教导,景牧定当铭记于心。”铭记于心,铭记于心有什么用!疏长喻气得一句话噎在后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咬牙,干脆不再提这些话,只顾着上课去了。这一世疏长喻不似前世那般循循善诱,温吞似水。他早就摸清楚了景牧如今的文化水平,利利索索讲完了今日的内容,尚不及正午,便下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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