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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神筠忙了一宿没得闲,天色未明便又入了宫。
礼官将重新拟定的迎驾章程递上来,谢神筠还在同工部商量修宫的明细,工部的人退下之后她这才问:“太子殿下回京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吗?”
“沿途驿站报信,殿下已过通州,最迟二十七就能抵达长安。”
那也没两日了。
谢神筠让人把折子送去中书省由贺述微过目,自己搁了笔,去拜见皇后。
圣人每日要去梅林走动,谢神筠替了杨蕙的位置,跟在她身侧。
阶上雪被扫得干净,皇后履不沾尘,在红梅冷香中问:“昨日宣蓝蓝同崔之涣起了冲突?”
“只是小事,两人年轻气盛,吵了两句便动起手,还惊动了禁军。”谢神筠答,对沈霜野率兵围了朝云坊一事绝口不提。
“到底是年轻,”皇后对此心知肚明,沈崔两家的婚事是她做主赐下的,宣蓝蓝和崔之涣为何动手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沈霜野要为自己妹妹出头是人之常情,他当时出了气,过后没有上书说崔之涣半点不好,冲着这点,皇后也得把这件事轻轻揭过去,“还得再磨磨性子。崔家那里让人登门给定远侯赔个罪,天子赐婚,两家闹成这个样子,不像话。”
谢神筠答应着:“我会着手去办。”
皇后又问:“昨夜你去了北军狱?”
“俞侍郎不肯开口,”谢神筠道,“庆州的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拿不到他的供词,矿山案就只能断在这里。”
“他不开口也不要紧,口供算什么,实打实的证据才是关键。如今不是好时机,断在这里也只是一时的,总有再翻出来的一日。”皇后折断一枝梅,拿在手中把玩,“去年的府兵通匪案闹得那样大,如今不也有一个仁德的储君要为他们求情么?这日子长着呢,且等着看吧。”
皇后揉碎了梅花,碾在脚底。
——
腊月二十七,禁军疾驰清道,东华门大开。
鼓声从城墙角楼一路传到遥远天际,最后回响在太极宫琉璃瓦上。
太子回京了。
迎驾仪典从简,太子回宫近乎悄无声息,只有中书令贺述微率了政事堂群臣在东华门前相迎。
他从不吝啬在朝臣面前展露自己对太子的尊崇。
太子早过及冠之年,他受贺述微教导,为人敏学宽厚,立世仁德慎行。迎驾东宫的仪典一切从简他也并无不悦,反而是先到了皇帝的两仪殿请见。
但皇帝一早便去了千秋殿。
太子性情宽厚,并无不悦,又含着笑意说:“儿臣回宫,也该去拜见圣人,既然父皇在圣人的千秋殿,那我便去千秋殿跪拜。”
还是被内监拦住:“东宫得了天大的喜事,太子妃有孕,一定也盼着将这个好消息亲自告诉殿下,殿下不如先回东宫看过太子妃,再等陛下召见。”
太子知道是皇帝不想见他,失落是难免的,但他还是肃然道:“父皇是君父,儿臣回宫自然应当先拜见君父,万万没有先去探望妻子的道理,我还是等父皇回来吧。”
贺述微立在太子身后,他原本就因皇帝的避而不见面上冷然,待听了太子的一番话面色更为凝重。
裴元璟察言观色,他此前默而不语,如今却不得不开口提醒:“殿下!”裴元璟微微加重了语气,“您虽为储君,但也是陛下的臣子,应当谨言慎行。陛下无诏,您便应当回宫,沐浴更衣之后再等陛下召见。”
太子回头,眼中有些讶然。
裴元璟却神色肃然,不容置疑。
“殿下,先回去吧。”贺述微亦面上稍宽,放缓了语调,说,“等陛下有空,自然会召见您的。”
太子总算被他劝了回去。
“父皇不是没空,”太子行在宫道上,忽然轻声说,他同皇帝生得很像,眉眼俊冷,却又添了他母亲的温柔多情,因着那一分多情,他整个人便温润起来,似明亮厚重的秋阳,如今他微微叹息,那日光便寂寥下去,“他只是不想见我。”
太子只是仁厚,但并不愚蠢。皇帝对东宫的忌惮由来已久,太子是明亮热烈的朝阳,皇帝却是日薄西山的金乌。
皇后独揽大权算什么,真正能威胁到皇帝的只有同为李姓、出身嫡系的东宫太子,皇帝若崩,太子就能名正言顺的登基为帝。
裴元璟错开一步落在太子身后。他是延熙十六年的进士第一,御前奏对皇帝赞他其人如玉山、其骨如雪竹,令人见之忘俗。
他眉眼冷下来时也确实有雪摧青竹、玉山倾倒的决然姿态:“殿下,此话不可再提。”
——
两仪殿前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谢神筠耳朵里。
赵王体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三天两头的便要病上一场,入冬之后天冷,他更是染了风寒许久未愈。
昨夜他突然起了热,皇后搁下政务陪了一夜,今晨方歇了歇眼,皇帝也是那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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