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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明知觉得自己挺丢人的,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跟个孩子一样爱哭。但他今天就是莫名委屈,鼻子酸楚,一眨眼泪就掉下来了。他心里清楚,郑家人不喜欢他,或者说,连不喜欢都称不上。从他进门到现在,郑父跟郑母没有跟他说一句话,哪怕是句简单问候,郑家姑姑的刻薄话他也都听在耳朵里。除了那几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辈,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其实跟着郑峪章回家过年,他有私心。郑家人传统,郑峪章每年都要带着桢桢跟阳阳回来,他们从来没有机会一起过年。但在安明知心里,他会偷偷把自己跟郑峪章放在了一起,还有两个孩子,就跟一家人那样。即使他知道自己早晚会离开,可至少在他离开前,让他能拥有一段可以独自回味到老的时光。只不过现在假象被残忍撕破。在这个房子里,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除了他。眼看着他眼泪越掉越多,郑峪章开始有点慌了。他最怕两个人哭,一个是郑予阳,一个是安明知。他用拇指给他抹泪,低头浅吻了他泛红的眼角,“是不是姑姑说什么了?”安明知摇头。郑峪章对他稍微好一点,他就总是忘记自己应该在的位置,去做一些无谓的妄想。他们之间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是一个郑予阳那么简单。他让自己冷静了一会儿,问郑峪章:“您有没有想过,再结婚呢?”“你这是什么意思!”郑峪章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听起来,安明知想跟他分手。还挑了个很好的日子。“桢桢马上就要中考了,需要有人照顾她的生活,阳阳也是,他再大就记事了,你总不希望他从记事开始就没有母亲吧?”“安明知!”郑峪章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他从没想过安明知会考虑这些。而且即使是他想过,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来。他是个很懂得轻重的人。“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这听起来是唯一合理的解释。这回安明知没说话,他是个拙劣的骗子,演技再好,也总是骗不过郑峪章。他今天上楼给阳阳拿衣服时,碰见了郑峪章的母亲和姑姑,她们在讨论给桢桢和阳阳再找个母亲的事。显然他们的备选者里不会有自己。他是以个不光彩的身份出现在这里。郑峪章定了定说:“过年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到,让你受了委屈。但刚才说的那些话,以后不要再想了。”说那么一番话,安明知是认真考虑过的。可不等他再说什么,郑峪章已经帮他塞好了被角,说道:“行了,别瞎想了,好好睡个午觉,晚上也许要守岁。”他低头亲了下安明知的额头。“睡吧。”郑峪章等安明知睡熟了才离开房间。他到底是年纪小,为人处世不比自己懂事圆滑,模样长得也是小小的,八年里没有大变化,怎么看都还像个孩子。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最开始更是,那时安明知才二十出头,懵懵懂懂的,常跟桢桢一起窝在沙发上磕薯片,一大一小,两只小仓鼠似的。家里阿姨常开玩笑,说郑先生养了两个孩子。郑峪章就笑。以前安明知真是个孩子,执拗不懂事,常常惹他生气还不自知,性子又倔强,不肯服软道歉。郑峪章更是啊,向来都是别人先跟他认错的,于是两人就僵持着,过一会儿不知道谁先开口给个台阶,说着说着话又没事了。这些年他们没少吵闹,但只有一次闹到了想要结束这段关系的地步。安明知越来越成熟稳重,从性格到做事,整个人都蜕变了。可他越懂事越成熟,郑峪章就越慌张。安明知像他手里的风筝,一开始捧在手里舍不得放,放高了又要紧紧握住手里的线,如今看着他越飞越高,手里那根线快要被风吹断了,他怎么会不慌?安明知已经很久没有跟他撒过娇,很久没有拿崇拜又欢喜的目光看过他。遇事也不再跟他硬碰硬,学会顺从与讨好。人是学乖了,可郑峪章总觉得心里很空。他下楼时,午饭已经吃完,酒也停了。郑父和郑家叔叔喝了酒要回屋子里睡会儿,剩下的就组了两桌麻将局,在偏厅里搓麻将。郑峪章跟母亲坐一桌,郑家姑姑跟他堂妹也坐了下来,果然才摸了两圈,她们便提起了他再婚的事。这件事让郑峪章很头疼,回来之前他跟父母说过自己要带人回来,已经会意过了,他以为父母该明白,就差把话敞开了说了。可刚才安明知哭得那样委屈,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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