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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多想,继续睡吧。”沉寂的夜晚,他的声音刻意压得很轻很低,窸窣钻入她的耳畔,心中痒痒的。夜晚凭空惹人多情思,她眨眨眼,赶跑出现在脑中那一抹不合时宜的感觉,聂维芙转眸瞥了眼那杯散尽热气的咖啡,“不通宵工作了?”沈礼装作没听出她话里的嘲意,伸手关了旁边的落地灯,随后踏着一地月色绕过床尾,走到另一边。脱衣服的细碎声响悄悄落入她的耳里,她平白红了脸,不敢移过视线去看。一侧的床位下陷的同时,她也重新躺回到床上,呼吸克制故意落得极轻。“你最近还有在吃药吗?”聂维芙一愣,顿时屏住呼吸,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色,她好似看见他的胸膛缓慢起伏,紧接着又听见他低沉的嗓音,“上周宋老师在问我,但我不太清楚。”安静蔓延整个房间,她在心里数着他起伏的频率,以及他脸上睫毛眨动的次数。“已经停了大半年,去年下半年就没再吃了。”她轻声道。声音甫落,周遭气氛再次陷入一阵奇怪的沉静,窗前的纱帘掀动一角,是夜里凉风习习,顺着落地窗打开的缝隙吹进来,又静又轻。床侧的人突然翻个身面向她,吓得她立马闭上眼睛,装作无知无觉地轻微侧向另一边,她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紧接着她听见他问:“我能问一下,你在吃什么药吗?”她睁开眼,静了静,复又开口:“盐酸氟西汀、右佐匹克隆,抗抑郁和治失眠的。”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她整夜整夜失眠,情绪崩溃到屡次产生轻生的念头,她不愿意见人,也不想与人说话,消极到极点,完全无法控制。最后是她师父带她去看心理医生,靠着这些药物治疗缓解了她的症状。和他结婚后的这几年,情况有反复,药也断断续续,直到去年下半年才稳定下来,渐渐停了药。前段时间心理医生问她目前的情况,约她出去爬山聊聊天。人是很脆弱的动物,那层坚硬的外壳下或许是满身伤痕的内心,他们会懂得伪装自己,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坚强的勇士,实际上私底下正在苦苦挣扎。她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他们懂得自救,知道寻求帮助,而更多的是被家人朋友忽视、轻描淡写掠过,有些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原来是生病了。手背上突然一凉,她转过头。“对不起……”沈礼的掌心紧紧地贴在她的手背上,他深呼一口气,“以后要是不舒服,记得告诉我,我陪你去看医生。”隔着沉沉黑夜,聂维芙很轻地说了一声好,难得乖巧。在那场意外中,他们俩失去了挚友和兄弟,失去了那个从出生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亲人。他们各自背对彼此舔舐伤口,企图掩盖痛苦的事实,然而揭开那一层虚假的面具,他们看到与彼此相同的伤口,结痂却还没愈合。她闭上眼睛,眼角渗下一颗泪珠,右手仍被熟悉的掌心紧紧地覆住,手指微凉,掌心却渐渐起了一丝温热。—聂维芙在老宅休养的那几天,做完了自闭症儿童公益画展的宣传物料,还给康复中心的自闭症儿童每个人都做了个各自的人偶,等下次再过去一并带给那些孩子们。物料制作有专人盯着,她结束手头上的工作,下午偷偷出了趟门。美术馆和法国艺术中心合作的艺术家展览已经开幕,她虽然不喜欢项目组的人,但那位艺术家的作品值得一看。她回办公室拿上工作证和邀请函,下楼去了展厅。美术馆不像隔壁街上的商场那样门庭若市,尽管是周末,观展的游客零零散散,顺着导览动线依次进入展厅。艺术家前些日子拜访了清池先生,中法两方的艺术进行深入交谈和探究,她在艺术家的社交平台上看到他发了一条内容,说是来南城收获颇多,又有了新的灵感。聂维芙安静地逛着展厅,最后停在一副现代抽象画作前,认真地看着艺术家创作这幅画的灵感来源。“宝宝们可以看到我身后的这幅画,它是勒罗伊年轻时期画的作品,名字叫《古堡》。”聂维芙转过头,发现说话的女生手举着自拍杆,似乎是在做直播。展厅里还有其他人在观展,听到这动静后纷纷投来视线,而女生似乎没注意,继续和手机屏幕进行导游般的互动。聂维芙戴正工作证,走上前拍了拍女生的肩,然后指向其中一处的提醒标识—保持展厅安静、勿带零食和饮料入内。网红莫名其妙地看了她,把手机往旁边一移,关了麦克风,然后在镜头看不见的情况下说:“没说不能拍照和录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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