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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是中秋,家家拜月饮酒同欢。若是在东京城,中秋彻夜不禁宵,百姓们可以在各处瓦子娱乐。不过在津阳县,就没那么多去处了。高家被查后,东城和西城两处瓦子几乎歇业,皆因两处地方都是高家的产业,全被抄没归公。是以,津阳县的百姓这个中秋过得些许冷清。但津阳县衙内,却另是一番光景。县衙西边有处不大不小的池子,池边桂树成阴颇为开阔。苏绾早几天前就收拾出来,还让人搭了座凉亭。这会儿,众人坐在亭中吃饼,月光落在池中残荷上,轻柔寂静。“这是什么馅的?”陆安荀捏起块如茶杯大小的月饼问。“五仁的,你尝尝。”苏绾说。祁渊视线落在盘中月饼上,见上头花色和纹路特别,也拿起块细细探究。这时,苏娴在一旁低声解说:“这种叫月饼,其上有福、禄、寿、禧等吉祥字样。制作法子也简单,先在木板上挖槽雕花以作模具,然后将包好馅的面饼放进去印制成型。”闻言,祁渊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似笑非笑,莫名令苏娴脸热。自从上次在马车里不小心靠他肩睡着后,她跟祁渊的关系似乎变得怪异起来。说不清哪里怪异,但每每面对祁渊令她感到难为情,他一个动作或眼神总能让她觉得别有深意。适才见他研究月饼,她只是顺口解释罢了。他看她做什么?莫不是觉得自己刻意亲近?所幸苏绾拯救了苏娴,她开口说:“我大姐说得没错,模具做饼其实在百姓之家很常见,只不过她们不以此做月饼。”本朝没有月饼之说,五仁月饼是苏绾自制的。她请工匠做了各样的模具,有祥云图案的,也有花鸟鱼虫的,皆如茶盏大小,好盛在盘中与众人分食。苏娴和陆安荀还好,以前也吃过苏绾做的月饼,而且也清楚她惯来爱做这些吃食,对她这些新奇的吃法已经见怪不怪。倒是祁渊,颇有些新鲜。素来不重口腹之欲的他,也忍不住把一整块吃完了。“味道不错。”他惜字如金地点评。陆安荀瞥了他一眼:“喜欢?”祁渊点头:“自然是喜欢的。”陆安荀将手上的一块递过去,状似随意道:“那你多吃点,这月饼我吃了很多年。除了五仁,还有莲蓉、豆沙、蛋黄、红枣等等,滋味不一,样样可口。”“”祁渊又岂会听不出他语气里满满得意?多吃几种馅料的饼子就能让他炫耀至此,出息!但转头瞥见苏娴低头含笑,他也跟着心情好。“中秋赏月,必不能少了酒。”苏绾说:“这是昨日海箩送来的竹叶酒,她母亲亲手酿制的。我尝了口,还不错,你们也尝尝。”她给自己和陆安荀倒了两杯,然后问祁渊:“祁大人可要吃一杯?”在她的印象里,祁渊这人除了办案其他的一概不感兴趣,不论是酒还是美食。却不想,祁渊点头:“可。”苏绾给他倒了一杯,转头又问苏娴:“大姐呢?也吃吗?”苏娴惯来不会当众饮酒,除非长辈所赐。但若遇中秋,她私下会在院中小酌。今日远在千里他乡,且月色难得,她点头:“好,我也尝尝。”一杯清酒递过来,里头水光荡漾,倒映着月光。苏娴默了默,作诗:“风吹落叶声,萧瑟动秋情;一夜凉于水,流萤灭复明。”“好句!”祁渊忖了忖,也作道:“天高月色净,海阔雁声残;独倚蓬窗久,飘飘桂子丹。”陆安荀细品了会,一杯酒下肚,沉吟:“客舍新丰酒,家山万里心;青溪千树远,白雪一村音。老鹤无人语,寒鸡隔竹寻;此时谁是伴,明月满瑶琴。”“好个‘此时谁是伴,明月满瑶琴’。”苏娴夸赞道:“这诗意境极好,陆大人果真才华高溢。”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她这话说完,祁渊的气息有点冷。苏娴默默地将脸上喜悦收敛。亭中四人,三人作完诗下意识看向苏绾,但随即想到什么,又不约而同收回目光。苏绾被这目光深深“伤害”到了,她大怒:“你们什么意思?不就是作诗吗?”陆安荀:“你会?”“我不会作,但我会背啊。”“”苏娴抿唇笑道:“小妹顽皮,从小就不喜读书。不过作诗也好,背诗也好,只要应景皆得宜。”还得是她大姐!苏绾满意。等着!她来个大的吓死你们!“嗯咳”苏绾清了清嗓子,说:“作诗我不会,但我曾读过一首词,正与今日中秋圆月有关,意境极好。”她酝酿了会,温声吟颂:“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背诵完,三人神色各异看着她。苏绾茫然,小心翼翼问:“怎么了?”陆安荀问:“你在哪本书上看的?如此佳句我断不可能没读过。”祁渊也道:“此词实在妙极,我从小读书,自认没有万本也有上千。却从未见过此词,不知苏四小姐拜读的是哪一位大作。”苏娴也诧异得很:“竟不知小妹读的词还有我没听过的,果真是学海无穷尽。”呵呵!苏绾讪笑,她读过,但不是这个时代的,苏轼他老人家这会儿还没出生呢。真是对不住了!但也不能随便瞎编,只好硬着头皮道:“一位叫苏轼的大家,我也不知在哪本书上看的,记得以前去书肆买话本时无意瞧了眼,觉得好就记下来了。”察觉陆安荀此刻赞赏又疑惑的眼神,苏绾微微昂起下巴——我看的书多着呢,你又岂会全看过?见她如此,陆安荀不禁扬唇。苏娴沉迷在诗词意境中,对月喃喃重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果真好!”说着,她抱起琵琶,然后走到亭外月下石凳处,轻轻拨弄琴弦。不得不说,才女就是才女,苏娴在奏乐上造诣极高。她作为苏家第一个孩子,苏老爹对她倾注许多爱意,从小精心培养。且苏娴聪明,极具天赋,不论琴棋书画皆精通。适才苏绾只单单吟诵了首词,苏娴不仅记住,还能将意境融合即兴作曲,曲调几乎跟后世《水调歌头》有异曲同工之处。苏绾陶醉地听着,不多时,又响起一阵空灵的笛音。她抬眼看去。祁渊不知何时也走出凉亭,站在荷池另一侧,以笛作配,附和苏娴的琵琶。这两人默契十足,竟是分毫不差地共同完成了一首曲。然而琴音结束后,气氛就有些不对劲了。哪不对劲呢?苏绾觉得祁渊看她大姐的眼神变得直白起来。居然毫不顾忌地、欣赏而欢喜地,望着苏娴。苏娴被他看得羞赧,低头装作随意拨弄琵琶,道:“我许久没碰这把琴了,此前离京时,原是想着路上有它解闷。孰料路上没用着,今日倒是派上用场。”“小妹,”她欣喜:“我实在喜欢你适才吟诵的词,可否将它默写与我?”她酷爱搜集诗词,难得有这么好的一首,竟是比得了钱财珠宝还高兴。但话问完,迟迟未得到回应。抬头再看时,哪里还能见苏绾和陆安荀的身影?苏绾早就拉着陆安荀跑了。
不跑不行,再不跑,她能被祁渊和苏娴两人之间的粉红泡泡齁死。出县衙后,陆安荀问:“我们去哪?”苏绾:“我们去海边走走如何?”“大晚上去海边?”大晚上才浪漫啊!苏绾心想。“我明日还得早起去开羊镇,可不能耽搁太晚。”苏绾憋了憋,凶道:“耽搁晚点会死吗?”“”陆安荀无奈,只得任她拉着去看海。路上,苏绾问:“开羊镇的事还没完吗?”陆安荀说:“秋收已结束,正好利用这空档修缮农田水利,开羊镇此前田地兼并最为严重,以它作为示范点再合适不过。”苏绾点头,过去数十年,津阳县的田地大多都掌握在豪绅手中。如今豪绅铲除,首要做的就是恢复百姓生计。“津阳部分田地荒废多年,若不重新修整实在可惜。可若要重新修整,势必得劳民伤财。农田要改造,农业工具也要改良,而且还得修水渠”陆安荀边走边琢磨:“商市也要发展,不然单凭农业,津阳县难兴盛。”“眼下事多,皆为要紧,倒令我有些难以决策。”陆安荀初来此地当县令,许多事并无多少经验。曾太学时写过几篇民生策论,皆为纸上谈兵,眼下落在实处才知困难重重。他曾翻遍县衙里历任县令的政策,但都没有可靠建议和实例。更多的是记录跟高家合作之事,并以此为政绩上报朝廷。后来,他又去翻看其他州县的履历,发现大多是按部就班,所见问题大同小异,沉疴旧疾仍无人能解。一切事,还得靠他自己摸索。见他凝眉沉思,苏绾想了想,说:“我倒是觉得,万世要紧,不如先修路。”陆安荀诧异转头。“你想啊”苏绾道:“津阳县落后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若要它兴盛也非一时之功。农田水利固然重要,商市也固然重要,但这一切都得有路才行啊。”“继续说。”陆安荀道。“我看过津阳县的游记,当地藏了许多美景美食。”苏绾不着痕迹瞎扯:“但我发现,令我出行困难的不是马车也不是其他,而是脚下无路。”见他赞赏地看过来,苏绾道::“看什么看?我虽然没当县令,但这种事多少懂些。”自古以来,哪个地方要发展不是先修路的?道路是商市命脉,所谓“路通人通财通”,百姓生活以及商市经营都得靠路支撑。总之,要想富先修路,这是至理名言。陆安荀饶有兴致瞥她:“你还懂哪些?”嘿!看不起她?她可是正经高材生,专业就是这个,还难得倒她?“我观察过了,”苏绾说:“津阳县落后乃多方因素造成。除了豪绅垄断的历史原因,最主要还是此地环境优势不大,再者百姓荒农而兴渔业,商市买卖过于简单。”津阳县百姓依赖过于依赖自然资源,且制造粗陋原始,以至于商业难以发展。另外就是津阳县产业体系以及结构问题。当地豪绅占百姓农田多年,渐渐导致百姓只能以打渔为生,是以,津阳县重渔而轻农、商。百姓自给自足,尽管有部分地区开始发展渔业,却只是小打小闹,整个津阳县只能依靠小商贩来维持商市,当然发展落后。总的来说,一个地方若想兴盛,就得扬长避短,以特色而形成优势。津阳县眼下最大的特色便是渔业,若要发展,倒是可从这里入手。只不过话又说回来,千条万条固然好,没有路走就是死路一条。要解决津阳的问题,前提必须是先修路。基础设施不完善,哪个商人愿意来这里做买卖?“所以,我认为修路较为紧迫。”苏绾道:“但也不是随便修,哪个地方富庶就往哪个地方修,借对方之势以强建自我,省时省力啊。()”借着月色,陆安荀仔细审查苏绾。≈ap;ldo;这些又是从哪里知道的??()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这些事他自己都琢磨了许久,旁的不说,就说修路,他也是斟酌再斟酌、考虑再考虑才如此认为。竟不想,她轻飘飘地就能分析整个津阳县现状,并准确地提出该以何为先。苏绾清楚他心里存疑,这疑惑从适才她背那首《水调歌头》就已经开始了,不然也不会用“又”这个字。苏绾嘿嘿一笑:“我聪明呀。”陆安荀斜眼睨她,明显不信。“不是啦,这是我近日看津阳县的账本知道的。”她说:“你别看这税收账册不起眼,可它囊括了整个津阳县的商市情况。”“真的?”“当然!”苏绾眨眼:“不然说我聪明呢!”她一副得意的样子,陆安荀脸上嫌弃,唇角却扬起来。两人一路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到了海边。县衙东边临海,有一处小小海滩,因此处山坳,出入不便是以并无船只,也寻常无人过来。陆安荀牵着苏绾沿着戈壁向下,两人坐在海滩上赏月。海浪若雪,一层一层推进,又一层一层散开。白月挂在天际,远远地照着海面,也照着两人的影子。海风拂过苏绾的发丝,轻柔而恬静。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定定看着海面良久不语。她望着海,陆安荀望着她。一种久违的陌生感又来了。陆安荀觉得苏绾是个简单却难以猜透的人。她简单,喜怒哀乐皆一目了然。可却难以猜透,她所想所知所感皆与世人不同,仿佛在她心里有另一个他触摸不到的世界。他们从小长大,深知彼此。她离他很近,偶尔也会令他觉得遥远。就像这一刻。他猜不透苏绾心里想什么,或许是什么事,又或者什么人。过了会,他出声问:“在想什么?”苏绾回神,缓缓往后仰倒躺在沙滩上:“我想家了。”“陆安荀,”她问:“你会不会想你父亲?”“小时候常常想起,现在习惯了。”陆安荀说完,瞥她:“你想父母了?”“嗯。”苏绾没多解释,只静静望着浩瀚苍穹。须臾,陆安荀也躺下来,突然握住她的手。“苏绾。”“嗯?”“再忍忍,还有几个月我们就回去成婚。”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但苏绾听见了。她笑起来,扭头看他:“陆安荀,你怎么老念着成亲。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想娶我了?”“”“你快说啊。”苏绾戳他腰上软肉。陆安荀痒,往一旁缩了缩。“快说!”陆安荀勉强“嗯”了声。苏绾唇角扬得大大的,逼问:“嗯是什么?说清楚!”“我确实早就想了。”“何时开始想的呀?”“苏绾你烦不烦?”“陆安荀你说不说!”“要我说什么?”“说你喜欢我。”“”“你到底说不说?”苏绾猛地翻身压过去,恶狠狠威胁:“你不说,我就亲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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