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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6章
“你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裴璋问我。
我摇头。
“曦,是太阳。宣德三年,青鹰部可汗尔丹·古勒台号称天赐给草原的太阳,集结北狄十三部的力量南下。镇北王于拥雪关前修筑防御工事,墙体、地下皆埋藏火药与火油,将北狄大半精锐葬送。”
重曦,重曦。
草原的太阳落下,大周的黎明亮起。
“至于你父亲的旧事,是他亲手埋葬的。他大约是不希望你深究,我也不好多说。你只要知道,他非常非常地珍爱你的母亲和你。”裴璋说。
“他们以前住在这里吗?”
我看向雨中的蔷薇花,湿漉漉的艳。
“困囿于帝都的六年,腥风血雨,刀光剑影,他们在这里相互取暖。”裴璋说,“你父母之情深,是我平生闻所未闻。重曦,不要怪你的父亲残忍地丢下你一个人,他只是不希望你母亲等太久。”
我向裴璋道谢,送他离开。
——
宣德二十三年的雨季结束时,我终于在阕北的胆战心惊之下平安离开帝都。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宽阔的街面,我听见酒楼中满堂喝彩。
说书先生声音清脆有力,弹着琴,说一折江湖旧事。呼风唤雨却在一息之间消失的九幽司,神秘而杀人如麻的公子舟,徒手剖心取肺的截脉手。
我听得津津有味,马车却已经走远,将酒楼抛在身后。
我问洛瞳:“你听说过截脉手吗?”
洛瞳眼皮都不抬,漫不经心地和我说:“太浮夸了,骇人听闻。”
我却觉得很有意思,说书先生比母亲的师父讲故事讲得精彩。身后热闹的人声消失,我打开随身携带的匣子,里面是厚厚的一叠书信,没有收信人。
“宣德四年,除夕。给洛瞳请了袁先生讲课,她现在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崽子。”
“宣德五年,清明。随墨雪去祭扫兄长坟茔。墨雪没有哭,只是默默地在坟前坐了许久。”
“宣德五年,冬。我们完婚了。沉舟和墨雪永远在一起。”
“宣德六年,八月。克烈部分崩离析,拥雪关收回三泉堡。墨雪重新修整三泉村遇难者坟墓,新添了‘虞竹’的名字。”
“宣德六年,冬,我要当父亲了。我很紧张,却没有人可以问。邓勉没有娶亲,子澈连皇后都没有。裴璋洋洋洒洒地给我写了一大篇育儿心经,没看懂。”
“宣德七年,夏。墨雪吃了很多苦,我以后都不要做父亲了。”
“宣德七年,秋。重曦被我一抱就哭,她是不是不喜欢我?我去问墨雪,她嘲笑我抱孩子的姿势硬得像锁喉。”
......
“宣德十三年,墨雪走了。”
墨雪和沉舟永远在一起。
书信止于宣德十三年的冬天。
我想起母亲去世那一夜。
她披着白色袍子,坐在檐下,望着庭院中仿佛要埋葬全世界的大雪。父亲坐在她身边,伸手搂着她的肩膀。两个人紧紧地依偎着,像是暴风雨来临时,巢穴中的两只雏鸟。
天亮时,母亲失去了呼吸。她躺在父亲的怀里,像是睡着了。
父亲握着她的手,安静得像是一尊石像。
雪落在他的头上,仿佛一层新生的白发。
我将书信放在灯盏上烧尽,带着火星的余烬仿佛燃烧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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