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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嫣然暮然睁大眼睛,胸口积郁的压抑更浓重,只低低道:“表哥这样做,会饱受群臣非议的,那些御史言官……”
话未说尽,盛怀泽突然推开乔嫣然,脸上涌现出难以克制的滚滚怒气,更有难以言喻的悲痛涌动,一字一字问道:“乔嫣然,你压根就不愿意嫁给朕对不对?”
乔嫣然认识盛怀泽已快十三年,他从来没有连名带姓喊过她的名字,不由怔怔一愣。
盛怀泽心中一抽一抽的疼,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凝望着乔嫣然,目中有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冷酷,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乔嫣然的下巴,微微向上勾抬而起,盛怀泽半俯下腰,与乔嫣然的脸面对面的近在咫尺,二人的呼吸尽皆浓乱不稳,再一字一字道:“你只把朕当哥哥看待,朕容忍,你不喜欢朕,朕就加倍对你好,朕爱了你这么多年,将一颗心都掏给了你,对你时时迁就处处忍让,从来不曾责骂过你一句,朕待你至此,这就是你给朕的答案么!”
手指一点一点收紧,怒意勃然,再道:“父皇能为母后做到的,朕同样可以为你做到!母后能够义无反顾的随父皇进皇宫,为什么你不能够像她一样!”
用力甩开乔嫣然的下巴,满心的哀伤几乎深刻入骨,盛怀泽看她趴在床上,一头散乱的青丝遮住了她的脸,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却默然得不辨一字一语,不由双掌紧紧凝握成拳头,怒气更是浓恨:“乔嫣然,你的心难道是冰做的么!世人说帝王薄情,你才是真正的无情!你让朕这般伤心难过,要朕放了你,你想都别想!朕早说过,你只能永远陪着朕!”
说罢,狠狠摔门离去。
乔嫣然伏趴在床上,耳中蝉鸣嗡嗡的嘈杂着,胸口疼的几乎要炸裂开来,只疼到泪落如雨哗哗滚烫,眼前模糊朦胧一片,似有无数的细碎金星闪动,浓重的血腥气味,再压抑不住的蔓延到喉咙中,腥甜的味道迅速涌至口腔,有猩红粘稠的液体,一口一口倾吐而出,开出一朵朵殷丽的血花。
盛怀泽私下看望乔嫣然,一贯都会摈退左右,只余二人安静独处,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连乔爹乔娘都不允在旁打扰,盛怀泽待乔嫣然一向温声细语,又何曾怒颜相向过,更别提大声摔门离去。
闻讯赶来的人,只看到盛怀泽明紫色的身影,消失在了绿意翠亮的芭蕉阔叶深处,唯有刘全禄在后头追着小跑,一迭声的急喊“皇上,皇上”,众人没闹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惹得皇上如此雷霆大怒,忙推开方才被摔得震天响的门,哗啦啦涌入房内,只见到乔嫣然已然昏迷过去,脸色惨淡若白纸,只有涓涓黏黏的鲜血,不断从她口内涌出,似一条蜿蜒流淌的潺潺小溪,无休无止。
酷暑之夏本炎热难耐,而此刻,所有人却如掉进寒冬冰窟,只有透骨浸髓的寒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夜来,一场大雨。
京城已燥热许久,这一场清凉夜雨,不知滋润了多少干涸的心田,虽然闪电雪亮,雷鸣震耳,许多人还是幸福的进入了梦乡,这个夏天简直热的要死,能够舒舒服服甜甜美美睡上一觉,实在太难得了。
而在有的地方,那一室涌聚的眼泪,却比屋外的大雨还磅礴。
陈文敬端肃着脸,将一根根细长的金针,捻插在乔嫣然胸口的各处穴位,好似一只金光闪闪的刺猬。
医者父母心,陈文敬出身医药世家,一生潜心钻研医道,医术精湛的几可夺造化乱阴阳,更兼脾性耿正,皇宫上下尽皆敬重,自接任御医院首之职后,稳稳当当地坐了近二十年,不曾挪过位置。
陈文敬与乔爹私交还算不错,乔嫣然自小由他医治,他早知这个小丫头命不长久,她能平安长大,已是极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他本以为她能长个五六岁,就已经很难得了,不想她意志力倒坚拔,一路虽然磕磕绊绊,却也长到了二八芳华。
而如今,终是要油尽灯枯落花凋谢了。
望着那一双双含泪期盼的眼睛,陈文敬心有不忍,却仍是残忍道:“乔兄,老朽真的尽力了……”
心伤若狂,难以置信。
窗外雷鸣大作,闪电雪亮雪亮的,闭眼沉睡的乔嫣然,有清亮的泪珠,从眼角一滴一滴渗出,似是哀婉离去的无言告别。
失声痛哭,天昏地暗。
次日,大雨不止,哗哗如柱。
太后宫中首领太监庄德福,冒着倾盆大雨,敲开了乔府紧闭的大门,却见到一府的沉寂苍凉。
乔丞相今日既没上朝,也没上报告假,连带着乔大爷乔二爷也没上衙办差,皇上下朝之后,例行来太后宫中问安,却烦躁地摔了茶碗,太后与皇上母子情深,相处一向温馨和乐,皇上焦怒不安,太后自然关怀寻问,皇上暴怒之时,所有太监宫女包括他已尽数退下,皇上与太后说了何话,他不知晓,他只知道,太后娘娘让他将乔嫣然接去皇宫。
却不想,乔嫣然已然病重垂危,半只脚已踏上了黄泉路。
太后娘娘早年曾育有一位小公主,却薄命多舛,只活了不到半岁,便体弱夭折而亡,先皇心疼太后娘娘郁郁寡欢,便常命乔老夫人来宫觐见。
那一次,乔老夫人与乔夫人携了乔嫣然一同前来,那一瞬间,他几乎看到了小公主长大之后的模样,都是那样小小的,白白的,柔柔的,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弯弯的,宛然太后娘娘的明丽一笑,连先皇看了都不由动容。
皇上当时见了只抱着就不撒手,更是哭的一脸稀里糊涂,却偏偏硬嘴说被风迷了眼睛,他那么喜欢他的小妹妹,却要眼睁睁看着她断气,他自己则什么都做不了。
圣眷优渥从此而来。
上次见乔嫣然,她尚在乔老夫人的寿筵上,端庄舒雅的微微一笑,却不曾想,再度见到她,竟却是病弱膏肓,沉沉待死。
大惊失色,庄德福踉跄离去。
消息传回皇宫之时,盛怀泽正临窗望雨,乍听庄德福之言,自然无法相信,她不是已开始恢复健康了,她能教乔云哲背书,也能对他嫣然浅笑,为什么会再次命悬一线。
大雨潇潇,盛怀泽不顾阻拦,离宫一探究竟。
谁都可以死,就她不行。
那一天,暴雨如注,哗哗滚落,他喂她吃完一碗银耳莲子粥,她身子犯困想睡觉,他便坐在床边陪着她,她说他坐床边,她睡不着,他便到外间的暖榻陪着她,陈文敬说她多思多梦,睡眠非常不好,他想让她安安静静睡一会儿。
待她睡着,他又悄悄回来看她,却不想看到她在睡梦中,居然在流泪,他坐在床头浅廊上,凝视着她,直到她睡醒,那些她不曾知晓的泪渍,早已蒸发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那一年,阳光温暖,桃花灼灼,他与她同坐在秋千之上,看她日渐优美的侧脸,发现她好似又长大了一些,于是第一次对她说,嫣然,你一辈子都陪着表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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