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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箫娘倒还剩几分良心,搁下首饰,蹲在他面前撩他的衣摆,“我瞧瞧是哪里,打点酒来揉一揉。”她正要拔他的裤管子,席泠却将腿一让,“先吃饭,我饿了。”她抬脸望一望他,见他眼色格外冷,便识趣地出去摆饭上来。今日添了荤腥,一样熏鸭、一样炒笋干,一样裹馅肉饺儿。打从席慕白没了,又收了好些帛礼,又有席泠的薪俸,日子倏地好过了些。两个屋里对坐,半片残阳离座几寸,浮尘飘荡。席泠瞥着那些尘埃,光束里还夹着着微弱的香料,熏得他身上隐隐作痛,连带着嘴里味同嚼蜡,咽下个饺,好似不经意地问起:“仇九晋,今天往家来过?”“啊。”箫娘含着块肉,胀得腮鼓鼓的,“你怎晓得?”“他熏的香,很贵。”箫娘撇撇嘴,“人家爹是应天府通判,外祖父是南直隶礼部侍郎,有钱嚜。”她搁下箸儿,歪着脸窥他,“脚要不要紧呀?吃过饭,我去隔壁讨些酒来给你搽一搽好了,省得明天路也走不得。”席泠语气淡淡,“走不得就走不得,没哪样要紧。”“哪里行?”箫娘别眼嗔他,“为着治丧,儒学你多少日子没去了?这才去几日,兀地又告假,你那些同僚长官,就没点不痛快?咱们原就没门路没关系的,还得罪人,更加不用忙了。”谁知席泠兀突突笑了下,“不怕的,我没出息,你还有别的路可走。凭仇九晋的家世,不要一二年,先升县令,后调应天府衙,扶摇直上,平步青云。”箫娘蓦地有些心虚,又有些嘴硬,“他升他的官,与我什么相干?”点到即止,席泠不再言语,搁下碗一瘸一拐地往卧房打帘进去。外头叮咣收拾桌儿的响动,直响到那没墙的厨房里,锅瓢碰撞,碗碟叮当。检算起来,烟火人间大约就是这么个动静,席泠一壁贪恋地竖起耳朵听,一壁铺陈纸笔,写下:桃李一朝尽,柳影无啼痕,秋风一窗隔,剪来细雨声。吹愁去(一)没几时,银河迢递,明月清浅。席泠白日被殴,乱拳打得胸口似堵着口气,叫风一吹,好一阵要命的咳嗽。箫娘隔墙听见,心也跟着紧了几番,又几番踟蹰、几番不安,终究搁下针线,擎灯走到这屋里来。帘子刚丢,便跟来喁喁唠叨,“这夜里,灯又昏,你不睡,写哪样呢?有什么要紧文章,明日再写嚜。”见席泠仍悬笔不看她,她蓦地恼起来,“真是好气人的怪脾性,人的话你不听,自己又不讲话!”她一把夺了笔,下巴往床上努一努,“去睡着,叫我瞧瞧脚怎么样!”席泠不欲招惹她,便丢下文章,倒入帐。箫娘将他裤管子撩起来,左脚脚踝有些肿,坚实的小腿生了好些浓密的毛发。她还来不及脸红,就瞧见还掩着好些淤青,唬了一跳,“哪里摔的能摔得这样呀?”他胳膊枕在脑后,抬眼满不在乎地笑,“撞墙上了,往后一跌,又碰着快大石,再往下滚了好几丈远,磕磕碰碰的,就弄得这样了。不要紧。”箫娘四下里找药膏子,“我记着你爹从前放了个跌打的膏子在哪里,我翻翻。”未几翻出来,往他小腿上搽抹,频频抬眼嗔他,“又不是孩子了,走路也不看着些。”席泠半晌不讲话,把脉脉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半截粉颈,再开口,却把话锋拐得八千里远,“喜欢么?”“什么?”箫娘温柔的掌心匀着他的腿,懵懂地眨着眼。“那支分心。”“噢,”她恍然大悟,嗤嗤笑起来,“喜欢嗳,模样倒好,分量也足。没几日是隔壁陶家姑娘的生辰,我那日戴着去贺她,也不丢你的脸面么。我这个人呢,就是差些首饰装点,衣裳穿得好些个,首饰戴些个,也比那些女人不差哪里。”席泠再陷沉默,箫娘窥他的眼,未察觉半点嘲讽与轻蔑。她一高兴,便狠狠往他腿上拍了一巴掌,“啪”一声,席泠吃痛,陡地拧了眉。她又忙搓搓他的腿,陪着绚烂的笑脸,“我儿,你等等再睡,我往何家讨点子药酒来,那脚踝不搽搽,明日肿得老高!”她点了盏纸糊的灯笼,摇裙而去。席泠躺在枕上,腿上被她搓得热乎乎的,热涌往上侵袭。他歪着脑袋看门帘子,那抹裙在帘落前,像迤逗他的一尾鱼,俏皮地滑去。又滑来晨曦,满目残红渐褪,春嵌在佳人曲,妙回音。晨起用罢早饭,何盏换了衣裳,欲往衙门里去,蓦地被他父亲叫往书房。屋里笔砚潇洒,琴书雅致,瘦竹清幽,何盏拜礼请安,倚窗而坐,听何齐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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