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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
然后一把推醒了林强。
“……怎么了。”眯着眼睛看着我,他茫然之极。
“我说,嚼子跟川儿……回来了嘛?”
“……不知道。应该回来了吧。”
“可我……怎么没记得他们俩跟咱俩一块儿回来啊。”
“是么……你等会儿啊……”林强慢慢坐起来,慢慢抓了抓头发,然后终于恍然,“哦,对了,他们俩半截儿就走了。”
“那,说要去哪儿了嘛?”
“好像没有。”
“那这、这……”我开始紧张,从床上翻下来,往堂屋看,只看见一团漆黑,奔过去敲门,也没有任何动静,想是不是该打个电话,却连往哪儿打都根本不清楚,我颇为认真的慌乱着我的慌乱,然后,我听见林强在我身后出了声。
“那个,我说,别急……那什么,哎……景……”
“景个屁啊景!”我让他那种迟疑不定的语气终于弄毛了,回过头“恶狠狠”瞪着他,我有些口无遮拦,“都多长时间了还不会叫我呐?!就一个‘九儿’有什么困难的!文革都他妈结束十多年了,我早没感觉了成不成?!你以后再敢喊我大名儿信不信老子掐死你?!”
林强让我喊愣了,骂傻了,他半张着嘴看着我,看了挺半天,看到我脸颊开始从微微泛红变成满脸通红,然后,他乐了一声。
“哎,成,‘九儿’,记住了。”用力点了点头之后,他这么说。
我曾经“盘点”过我和林强经历的种种,那是在我一个人苦熬苦曳的时候所做的唯一一件可以称之为虐上加虐的事情。但我控制不住,我就觉得我非去想那些不可。
于是,在反复的,缜密的,偏执到病态的琐碎回忆当中,我猛然间意识到,我对林强和对别人不一样的情感变化,似乎就是从他学会叫我那个外号时开始了的。
他叫我“九儿”。
川儿这么叫我,嚼子也这么叫我,可和他这么叫我时候,感觉完全不同。
甚至我答应的方式都不一样。
川儿叫我,我通常都是应一声“哎”,嚼子叫我,我往往都是回一个“嗯?”
而强子叫我的时候,我却好像老是无声的回答,我只是把头转过去,看着他那边,看着他那张男人味儿的脸,然后安安静静等着他要说出口的话。
我记得小时候曾在我爸的书山当中的某一本唐诗选里读到过《琵琶行》这首长诗,老爷子跟我说里头最经典的一句话并非“犹抱琵琶半遮面”,而应该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我想到这儿,突然乐了,我想,横是我和林强之间也无声胜有声了,虽说那无声只是一刹那的事儿,虽说无声之后时常会紧跟着热闹起来的气氛。
我们的小乐队,还在继续,谈不上有多么大的进步,倒也不至于退步,川儿小心经营着这种持续进步的状态,他总是能想出新点子来,那些新点子总是能创造出意想不到的效果。我感觉他的灵感用不完,而且还有日益泛滥的趋势。然后,我感觉记忆里,九二年春天的某次演出,是他的灵感迸发对我个人影响最大的一回。
开春儿,我们几个进行了一次大扫除,嚼子颇不情愿,我知道他只是懒,其实我也挺懒得扫除,说难听点我是累起来连澡都不想去洗的类型。可我习惯性的听川儿调遣的潜意识,却还是让我乖乖跟着一起折腾了,然后,等到折腾的差不多了,林强突然有了个更折腾的想法。
“扫扫东屋吧。”额角微微渗出汗珠来的家伙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有点突然的提着建议。
“东屋?那屋?”我坐在院子当间儿的石头桌子旁边儿,抬手指了指对面那从来没打开过的东厢房。
“啊,有年头没打扫过了,这还是头年儿呢,我爷爷打了一电话,说让我春节前后扫扫那屋,我给忘了。”
“嗯,我知道,你是撂下电话就忘了对吧。”我笑他,“人家耗子是撂下爪儿就忘,你是撂下电话就忘。”
林强没说什么,倒是嚼子在后头煽风点火。
“哟~!我说九儿,咱可不带这样儿糟改人的啊,人强子那叫‘瞬间遗忘’,属于特异功能的一种。”
“我说咱俩到底谁更糟改人呐。”回头给了嚼子一个鄙视的表情,我转过脸看林强,“你要说想扫扫,那就扫扫,其实我也挺想瞅瞅那屋都有什么的,隔着窗户老看不清楚。”
“有什么也不是你的啊。”川儿轻轻在一边儿笑,“你还真趴窗户往里看过啊,不怕鬼窜出来咬你?”
“哎——我一看恐怖小说的人还能怕鬼?”急着逞强的样子兴许有点可笑,因为林强很快就跟着笑出声来了,然后,他一撑膝盖站起身,双手叉腰吁了口气。
“其实里头也没什么,几张床,几个柜子,还有就是……好像有几箱旧衣服。都那个时期的了。顶多,有点儿八几年的。”
“那个时期”,我知道,他说的是六七十年代的那段时间,要说那段时间的衣服,无外乎就是灰的黑的蓝的绿的,能有什么新鲜样儿?要说八几年可能稍微好点,但也好不了哪儿去吧。我这么想着,可等到我们打开其中一个尘封的大箱子,看见里头包着豆包布,整整齐齐叠放着的几身衣服时,不夸张,我觉得自己眼睛都亮了。
那是几套中山装。烟灰色的中山装,能看出来剪裁有多细致,贴兜,煞裉,都精细得很,料子摸上去也相当舒服。我不由得伸手过去拽起最上面的那件,想小心展开,又怕弄乱了原有的规整折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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