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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枝深吸一口气,确定那一丝不安躁动的檀香无声消弭,然后才沉着脸色道:“多谢掌柜的,我再去别家看看。”掌柜的一看这区区一个民妇竟如此不识抬举,立刻也甩下脸,在她身后嚷嚷:“我告诉你,上别地儿也出不了这个价!真以为自己拿着什么奇珍异宝了?我呸!”陶枝一言不发,快步走了出去。她闷头走了好远才停,憋着的气吐出来,低头踢了踢路边的石子。难道穷人都是这样活的?若是换做方才的大娘手里拿着这颗珍珠,难道真被那掌柜的诓骗着把宝贝贱卖给他?那钱够不够全家人花用,她刚出生的孩子能不能安稳长大?人怎么能这样坏?心中的灰暗角落,愤怒、挫败、失落缠绕在一起,成了一团黑色的雾,缓缓滚动。过半晌,陶枝忽然惊觉自己周身溢满了那股幽冷的檀香味,带着恶意萦绕在空气中。她立刻回过神,驱散心头的阴霾,意识到这股毒香或许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它仿佛有意识一样,会由人心中的负面情绪引出,也会催生这种情绪,使之无限放大。陶枝忽然觉得有些冷。她用右手包裹住左手,心中默念从前学习过的佛经,片刻后竟真的起了作用。右手掌心微微发烫,一股极微弱的淡香渐渐盖过那股檀香,带着某种和煦温柔的力量,沉沉地落下来。她深吸了口气,重新获得宁静,再睁开眼时,瞳孔又是山泉一般的清澈透底。方才憋着气瞎走一通,眼下这条街有些陌生。陶枝四处看了看,见右手边有家冷清的武馆,左手边就有家小当铺,门口只拉着条看不出原色的帘子,敞开的门里黑黢黢的。陶枝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走过去看看。—程漆从幽深狭窄的台阶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帕子,稍微一擦就浸满了血。推开那扇不起眼的小木门,脱离那逼仄阴暗的环境,午后的暖阳照在身上,程漆闭了闭眼,这才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身后木门阖上,隔绝了隐约模糊的惨叫和哭泣。梁萧接过被血浸透的帕子,没有说话。他知道每当这个时候,程漆总要静静呆上好一会儿,才能恢复正常。没人知道这段时间里他究竟在想什么,但这是这个强大到近乎无敌的男人唯一脆弱的时候,作为下属,他必须尽职尽责地守在一旁。过了很久,黄昏的光影斜斜穿过屋檐,那男人才终于一动。梁萧上前一步:“七哥?”“嗯,”程漆半阖着眼应了一声,“过一会儿来取折子。”语气平常。梁萧就知道那个在地牢里喜怒无常、仿佛没有知觉的男人消失不见了。他低头道:“是。”程漆回了后院的小厢房,沐浴,换衣,浑身上下再找不出一丝血腥味,然后才坐下来提笔写折子。他一停笔,门扉正好被叩响,三下之后,梁萧推门进来。程漆勾唇一笑:“挺准。”梁萧也笑:“是您的时间准。”这么多年,连洗带写都是一炷香的时间,不差分毫。程漆把折子递给他,站起来动了动肩颈。他已经换了一身墨色深衣,袖口勾银线,身形挺拔,神情松散。“我回家了。”程漆背着摆摆手,径直穿过后院无人的回廊,从一扇偏僻的后门进了武馆的校场。新来的学徒们仍在被师兄打得痛哭流涕,程漆背着手走过去照着穴位踹了几脚。梁萧目送他的背影离去,知道“回家”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至于手上这封折子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就不是他关心的了。—这家当铺不仅小,还破破烂烂的,陶枝走进去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但伙计已经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十分殷切地引着她上座,陶枝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姑娘当什么?”陶枝看了看左右:“你们掌柜的在吗?”“掌柜的有事儿,姑娘和我说也是一样的。”伙计一直笑模笑样的。陶枝揉了揉左右的指骨,心想,就问问价,不行就走。于是从荷包里摸出那颗珍珠,轻轻放在托盘里:“这个,值多少?”伙计眉毛一挑,笑容这才变了:“姑娘稍等一下,我请我们掌柜的出来。”过一会儿,一个干瘦的中年人从帘子后走出来,一眼瞧见托盘中的那颗珍珠,立刻挤出一个干瘪的笑容。“姑娘这珠子是从哪来的?成色很不错啊。”陶枝心下微微松了口气,也露出笑脸,温和道:“是我娘留下来的。”来处也就是随口一问,掌柜的果然没有多在意,拈起珍珠来回看。陶枝学聪明了些:“方才在另家当铺,那掌柜想二十两留下,我想着再多转转,才到了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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