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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玦眼前幽暗,当他将棉帘掀离脸前,所见又复一片光明。
年少的他第一眼便瞧见房内那只貍花猫。
猫花猫蹲伏在炕上,头脸俯贴炕面,深深埋在前爪里,脑袋只从头顶心露起,两只尖尖耳朵朝下歪。
“世子爷,怎地一直盯着炕上?”炕的另一端,一个姑娘缝着棉布抹额。
赵玦问道:“霜降姐姐,这猫怎么了?”
霜降放下针线,下炕瞧向貍花猫:“没怎么啊?”
赵玦道:“它这模样像极孩子挨骂,没脸见人,或者倒地大哭。”
霜降噗嗤一笑:“它在睡觉。”
“猫是这种睡法?”
“你只爱猎鹰、猎犬和骏马,难怪不知道。猫爱晒太阳,冬日难得出大太阳,自然要晒上一晒。可日光映着积雪又太亮,它只好这般遮住眼。”
“原来如此。——你伤风感冒,告假在家,怎不好生休养,还在做针线?”
霜降笑道:“劳碌命,闲不住。——其实我好了大半,早想回房里伺候,我娘偏不许,说万一将病气过给你,必要打折我的腿。”
她掏出手绢将炕上细细掸过,向赵玦让:“你请上炕,我取茶水去。”
“你人在病中,不必麻烦,让小丫头来。”
霜降将火盆挪近赵玦,笑道:“丫头出去了,就算她在,进京以来,王爷王妃便千叮咛万交代,你的饮食绝不能让外人经手。”
赵玦上炕,拿起炕桌上的棉布抹额瞧,问道:“霜降姐姐,这是预备孝敬你未来婆婆邝大娘的?”
“是做给我娘的,你也晓得,天冷她就犯头风,总不能根治。戴上抹额暖和些,能缓和疼痛。”
“为何不用绸面,你若短少布料,我……”
“你别再送了,她得了好东西从来舍不得用,全添进我嫁妆里。因此我拿棉布作抹额,料子便宜,不好作嫁妆,我娘只能留下自个儿戴。”
赵玦道:“我再打听打听京城有哪些大夫擅长治头风,京城人才辈出,就不信一个圣手都没有。”
“又要偏劳世子爷,多谢。”
赵玦道:“应该的,奶娘对我有哺育之恩。”
霜降叹道:“我娘常说自己命薄,自小飘零,幸好遇上王府这等宽厚人家,不嫌我们孤儿寡母命硬,让我们都进你房里伺候。等你用不着奶娘了,王妃娘娘又将我娘调到她身边管事。”
赵玦由“命硬”二字思及术士吴神仙批命他“有命无运,刑克父母”,难得不庄重地撇了撇嘴:“命数之说虚无飘渺,如何能信?”
霜降道:“王府待我们娘儿俩的恩德不止这桩呢,我们签卖身死契,原无赎身的理,可我娘开口求情,王爷王妃便将我放良,好自主婚配。”
赵玦道:“我们因为皇曾祖病笃,由边疆被召回京城,现如今他老人家已经龙驭宾天大半年,我们还留在这儿,不知几时能走。你若不曾随行,留在陇阳,这会儿早成亲了。”
霜降正色道:“王府于我们有再生之恩,天涯海角我们都当追随左右,尽心侍奉。横竖王爷辖管陇阳,我仗着王府狐假虎威,晚个一年半载成亲,邝家也不敢有二话。”
赵玦沉吟半晌,道:“也不知一年半载之后,能不能回陇阳。”
霜降忙问:“怎么,世子爷听到什么风声了?”
赵玦摇头:“不必听到风声,叁皇叔……”他不大情愿改口,“今上至今对父王全无差使安排,也不放回陇阳,任他闲赋在府,只怕要将他长留京城。”
霜降压低叹息:“没想到是今上继位,府里全当太宗皇帝幽禁了宁王爷,就会按照宗法来,传位给我们王爷。”
“皇曾祖提防父王,”赵玦说时,年少面庞露出早慧不可避免的忧悒,“父王因为四皇叔长年受冷落,皇曾祖恐怕他一朝得势要为难四皇叔,丝毫不考虑……”
丝毫不考虑叁皇叔安王以资质和表现皆平庸的庶出孙子身份继承大统,也容不下他父王这个无论在宗法和功绩上,承祧都更名正言顺的嫡长孙。
他向霜降道:“你是我的同乳姐妹,情同手足,这些心事只能对你说。”
窗外有人问道:“霜姐儿,家里来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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