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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厨房的长条窗边喝着热茶,脑子清醒之后,几个小时前的零碎印象渐渐拼凑起来。他曲起贴着杯壁取暖的手,被按在水下搓洗的身体记忆涌现,随之重现的还有她刻意通过暴力处理伤口示威、随意踢开他病躯的恶毒模样。以及在他头昏脑涨、半梦半醒之间,她时不时地摸他的脸、替换冰块,好几次动静太大把他硬生生吵醒,迫于不如意的身体状况,他当时没有闪避和投诉的力气,只能默默忍受这额外的困扰。俞庄嵁东拼西凑了事件的全貌,瞥了一眼地上冬眠的北极熊,穿上外套走到门外,打算散散热气。他斜靠在面向海滩的栏杆上,将头颈倾入日出前瑟索的洋风中。乌压压的阴云占据了海洋上方的大半天空,岩滩散发着潮湿的腥臭,他抬眼望向木屋的那个亮着微光的圆形窗口,有种置身水族馆的错觉。这样短暂安宁的时刻总让他恍惚看见曾孤独丑恶的自己,有时候他想和那个男孩同归于尽,可有时候他又想拍拍男孩的肩膀,继而笃定告诉他:你能等到。0海鸟于悲怆寒冬的海浪掀涌声中群鸣,宛若在回应阴沉天空的冷峻召唤。介舒在厨房的木柜里找到一瓶产自阿根廷的马尔贝克酒,脱困于单一无味的囚狱之后,她一看到瓶身,喝个酩酊的念头就油然而生,但又难以预知眼下会否突然出现需要驾车赶路的紧迫情况。于是她拿着酒瓶子走到窗边,隔着灰蒙蒙的玻璃确认俞庄嵁的位置。他就在近处的栏杆边上抽烟,穿着原本挂在门边衣架上的墨绿色涂蜡夹克,灯芯绒领口,前襟被海风刮开,露出格纹内衬——仲冬雨季的典型实用装备,看起来价格不菲。事实上,介舒常常在街头看见穿着二十上下的年轻人穿着显眼又昂贵的服饰,品味浮夸而欠缺沉着,就像把钞票贴在身上招摇过市。俞庄嵁则不然,他的打扮似乎一向简单得体,就像年轻模特在橱窗里展示常青款式,但见过他的阴暗面之后,她总觉得他的外套里或许装着一把左轮手|枪。窗口的人毫不掩饰的打量行为很快吸引了俞庄嵁的注意,他处理掉烟蒂,踩着潮湿的沙地绕回前门,在身后留下了一串脚印。他并无意抹掉这点痕迹,因为低空的浓云和怒风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到下一次清霁之时,这片白沙滩又会恢复婴儿皮肤一样的光滑。在他进门之前,身后响起了熟悉的粗犷声音。“嘿lev,”穿着深蓝色防风外套的银发男人正站在隔壁木屋门口,手里拿着一大把钥匙,“距离你上次来已经过了很久了。”俞庄嵁应声回头,碎发被风扬起,并无意外的神情:“ferry,好久不见,我有个朋友要在这里待一阵子,可能有事会麻烦你。”“好啊,没问题,房子还好吧?之前每周都有人会去打扫。”“都很好,谢谢。”随意寒暄之后,俞庄嵁才拉开门回到室内,乍一眼看,屋里空空,只有柴火在发着暗淡的光。他走过去敲了敲浴室的门,无人应答,推开门里面也没人。“介舒?”刚对着空气问完这句话,他就觉得自己有点傻——如果她已经逃跑了的话。过了几秒,头顶上才传来回应:“我在这儿。”他抬起头,此前呼唤的对象从空中的那半层楼缓缓探出头来,警惕环视四下的模样多少有些滑稽。“你在睡觉?”“我听见外面有谈话声,以往万一先躲起来再说。”大概是因为直接趴在了地上,她蓬乱的头发末端因而挂着一撮灰絮,垂在半空中就像屋檐上的冰凌。联想到这一点时,俞庄嵁无言地低下了原本抬起的头,嘴角还是忍不住弯了弯。讲话没有得到回答,介舒不解地垂眼看着他头顶的旋,头发变长了,但他发流的走势并没有什么变化,还跟小时候一样。“那是管理员,这里很安全。”俞庄嵁脱下外套,走到厨房水池前用过滤壶接了一壶水,又从冰箱里拿出了几包冷冻蔬菜和杂菌。介舒顺着梯子爬下来,走到他侧后方:“你的伤还好吗?烧也退了?”“大概吧。”他挽起袖子,迅速处理食材,背影像个参加料理比赛的厨师。“你被划伤了,那……那两个人呢?”俞庄嵁正想着说辞来搪塞她,额头却忽然贴上了异物。他下意识地闪避开,那只手背却毫不退缩,仿佛没注意到他的抗拒,坚持在他皮肤上停留了一会儿。他手上备菜的动作停滞下来,龙头水冲击着池壁,震荡出空虚的闷响。“好像是没在烧了,恢复得还挺快,”见他沉默,介舒又说,“算了,你不用说那俩人了,我其实也不太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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