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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约参不透他的想法,只觉得他有些孩子气,“生生世世,您不会觉得厌烦吗?好些夫妻做得久了,一辈子都嫌多,只求下辈子不要遇见,何况生生世世。”可他却很执着,“也有举案齐眉,今生不够,再约来世的。你和我兴趣相投,不愁吃喝,没有世俗的困扰,为什么不能永远在一起?”那小小的草戒指,仿佛是可以困住她的枷锁,他等她回答,月光下静静地望着她。今生今世都很难,为什么他这么贪心,想图永远。如约低头打量,真奇怪,五指戴满了,每一个居然都很合适。他在殷切地期盼,答应他又有什么难的。如约说“好”,那个字,轻巧地从她口中说出来,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他当真了,点了点头,把剩下那五个也给她戴上。苍翠的青草,是今天现编的,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把十指摊在他面前,笑不可遏,“快瞧,多憨蠢,手指头像烧伤了,包扎起来一样。”她没太给面子,他老大的不好意思,不过没忘了向她炫耀,抬起左手晃了晃,“你给我的,我还戴着呢。”如约偏头打量,“这都十来天了,不是时时戴着吧,见臣工的时候不成体统。”他是山人自有妙计,“搁在桌子底下,他们就看不见了。不过我怕它沾了水会散开,洗漱的时候不敢戴着。”如约盯着他手上的草戒指,月光把一切照得无所遁形。因为做得太久,草茎早就干枯了,显出一种橙黄的色泽,奇异的是戴在他指间,并不显得寒酸。有时候这个人,常会让她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城府极深,为什么骨子里又有不该属于他的热血和赤诚?他保存着这个草戒指,然后用更多的,试图换取她的生生世世,实在执拗得天真。她在心里暗笑他,可笑过之后,又生出更为庞大的空虚。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她和他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他的一厢情愿,腐蚀不了她的意志。重新整顿起自己的精神,如约轻描淡写,“散了就散了,还可以做个新的。”“你给我做么?”他追问,“只要散了,你就重做一个给我,可以吗?”然而她又犹豫了,“我也想啊,又怕不能够。”他的神情忽然变得肃穆,“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她见他变了脸色,有意磨磨蹭蹭敷衍,“不是不愿意,是不能……”眼见他急了,她却忽然笑了,“这草一到秋天就枯黄,韧性也不好,做出来像麦秆子似的,不好看啦。”她在戏弄他,害得他心都悬起来。既然情绪已经推进到了这里,何不借着薄怒盖脸,讨些红利呢。于是伸手拽她,把她拽得离了座儿,一旋身,坐到他腿上。这两具身体,似乎天生就是契合的。她自然而然便搂住了他的脖颈,依偎在他颈窝处呢喃:“你说,这个时候会不会有人在找我们?外朝的臣僚,还有仁寿宫里的命妇们……外头什么时辰了?再过不久就该出宫了吧!()”可是这样的贴心和亲近,怎么能够中途停下。他的脑子混沌了,喃喃自语着:≈ap;ldo;别管≈ap;hellip;≈ap;hellip;什么都别管了≈ap;hellip;≈ap;hellip;?()『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呼吸相接,心跳如雷,鼻尖抵着鼻尖,也许只有一张纸的距离吧,可不知为什么,好像又有无穷远。他不敢亲上去,是的,不敢。上回马车里对她的冒犯,是带着死活不论的梗劲儿,他甚至做好了她永远不理他的准备。现在却不一样,他怕触怒她,怕让这尽量保持纯洁的关系蒙尘,让自己在她眼里变得龌龊不堪。但这种事,怎么才能克制?他已经尽力压制心头的欲念,不在她不自愿的情况下亵渎她……然而终究没能忍住。心里默念的《清静经》没有起作用,嘴唇有他自己的打算。一片柔软的、温暖的触感,恍恍惚惚停在他唇峰。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女色的毛头小子,却为什么为这浅浅的一吻如痴如狂?他可以感知她微微颤了颤,似乎有些抗拒,但还是为他停下了。她青涩,什么都不懂,以为唇贴着唇就是全部,他却横了心,不管不顾地加深了这个吻。当她迎讶,他狂喜灭顶。他小心翼翼探求,一点一滴引领,他清晰地感觉两具火热的身体在燃烧,这一刻,他觉得她应当也是深爱他的。纤细的手臂在他颈后缠绕,像靡靡盛开的菟丝花。一场兵荒马乱之后方才松开,偏过脸,贴在他颈边细细地轻喘。可她不知道,这一呼一吸对他来说是另一种折磨,某些他努力想维持的东西,在顷刻间崩塌,他才意识到自己要的更多,并不满足于这样的浅尝辄止。旷得太久,疯了。可他担心这样会吓着她,只能敛神自持,蹙眉闭上了眼睛。她撤开一些,迟疑地打量他,轻声耳语着:“怎么了?我做得不好吗?”他没有睁眼,老僧入定般道:“你别说话,我也不敢看你……”“为什么?”她笑了笑,“不好意思见我?”他刚要说话,她凑过来,在他唇上舔了一下,“万岁爷,是不是这样?”某根紧绷的弦,忽然之间断了,他勒紧她的腰,让她更紧密地靠向自己,“我不想放你走了,你留下吧!”如约僵住了身子,半分不敢动弹,嘴上周旋着,“不成啊,时候差不多了,我得回婆母身边去了,否则她该找我了。”然而就在这时,传来了汪轸刻意放大的嗓音。揽胜门离临溪亭不远,夜里又寂静,因此听得格外清晰:“余指挥,您怎么忽然回京了?”如约心头顿时狂跳,慌忙站起身道:“怎么办,他回来了!”这个变故,连皇帝都没有想到。照理说外派的大臣回京述职,每到一个驿站就该发一封陈条入京回禀脚程,上回朝廷接余崖岸奏报,他刚行至平阳府,七八天时间应当是赶不回来的。除非他那时已经到了顺德,刻意隐瞒行程,就是为了中秋夜从天而降。()皇帝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外面月色煌煌,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宫门上的身影。那身朱红的飞鱼服被夜色浸泡,发出玄色的缎光,余崖岸的声线一如既往沉稳,“先前有人见皇上往这儿来了,臣有要事,即刻回禀皇上。”他说着,偏头朝临溪亭方向望过来。亭子的槛窗虽开着,但里头黑洞洞地,看不真切。汪轸还要阻拦,被他一把推开了,冷声道:“余某是粗人,伤了公公非我本意,还请见谅。”如约忙拽皇帝的袖子,把他拽得远离窗前,躲到一排博古架后头去。皇帝原本是不情愿的,照他看来已然如此了,不如当面说明白,这件事总要妥善解决的。可她不能放任他们对峙,万一余崖岸破罐子破摔,把她的一切抖露出来,她不敢确定这会儿还情热的皇帝,会不会翻脸不认人。汪轸到底没能拦住他,哀哀地叫着:“大人,今儿咸若馆里供着月神娘娘,太后老祖宗有懿旨,不许任何人进园子……”余崖岸脚下没有停顿,径直朝临溪亭走去,边走边道:“本官得过特旨,只遵皇上的令儿,旁人的口谕一概不管。”就要接近临溪亭了,心头的恨,足以击碎他一贯的章程。自己忙着替皇帝办差,皇帝倒好,替他照顾起后宅家眷来。可见今晚回来得妙,他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在建极殿大宴上面圣。果不其然,皇帝没在,派去仁寿宫打听的小太监来回禀,并未找到他的夫人。他就知道,他一去两个月,很多事悄然发生了转变,一切已经不在他能够控制的范围内了。死死盯着那个四方的小亭子,他心里了然,他们在里头,也许正做着不可告人的勾当。他想不透,那女人究竟要干什么?她不是口口声声憎恨那个灭族仇人吗,现在的纠缠,到底是被迫还是自愿?他要见她,立时就想带她走,回家再好好和她清算。他确实是被妒火烧昏了头脑,甚至连那个常令他敬畏的皇帝也被拉下了神坛,还有什么君臣尊卑,不过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罢了。可是再要往前,章回拦在了半道上,那老狐狸依旧是一副从容不迫的做派,掖着手道:“余大人,不得召见而擅闯是什么罪过,大人还记得吗?”余崖岸铁青着脸,望向近在咫尺的临溪亭,“臣奉命远赴陕西,捉拿庆王。眼下庆王已抵京,臣前来复命,何罪之有?”博古架后的皇帝再不能忍让了,抽手就要往外走。如约眼见拦不住他,忙乱中勾住他的脖子,用力吻了上去。
这是最好的留人方式,前一刻还怒不可遏的皇帝,倏忽便去意全无了。精力转移,情绪也转移,踅身把她抵在了墙上。外面越是分辩,于他来说越是一种激情的尝试。他伴着余崖岸的嗓音,每说一句,就深吻她一下。这迷乱的夜,忽然变得那么有趣,甚至连余崖岸的挑衅,他也觉得完全不必放在心上了。“他回京了,你怕不怕?”他贴着她的嘴唇,轻声呢喃,“我不放心让你回去,还是留下吧……”如约仍旧摇头,“要是留下,我的名声就全完了,死了也会被人戳脊梁骨的,我不能。”他无可奈何,紧紧拥着她,止不住地心猿意马。人都是自私的,生出独占欲的时候,便开始绸缪如何能将这件事变得顺理成章。一个不太好的念头在他脑中盘桓,强留或是和离都会伤筋动骨,最好就是让余崖岸这个人永远消失。若她成了寡妇,那么一切难题便都迎刃而解了,不管是进宫还是另建别业,都是名正言顺的,没有人敢置喙。可真要杀余崖岸,他又不免彷徨。当初夺取皇位时余崖岸出力不少,虽然他手段狠辣,不留余地,但就长远来说,确实为他扫清了前路,让他能高枕无忧地垂治天下。如今宝刀依旧锋利,却要强行折断,他终归惜才,还是有些不忍。如约在等着,等他给个决断,现在就告诉她,会扣下余崖岸,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可惜,她没能等来。只听见他一声叹息,紧紧扣住她的手臂说:“我舍不得你回去。”她的心一点点凉下来,开始切切实实自省,是不是自己做得还不够,为什么到了这个份儿上,他还没有对余崖岸动杀心。想来是自己太心急了,还得再添一把柴。于是偎在他怀里说:“我也没有办法,回去还不知应当怎么交代呢……不过你放心,等事情应付过去了,我想法子给你传口信儿。”他们里头难舍难分,外面的章回给余崖岸提了个醒儿,“余大人,您这回押解的是庆王,是当今皇上的兄弟。天家血脉犯了事儿,尚且要追究刑责,何况你我。无召而擅闯,视为阑入,阑入是什么罪过,余大人比我更明白。大人还要进吗?”边说,边向一旁让了让,“倘或决意要进,咱家不拦大人,但后果大人是否能承受,还请大人仔细掂量。”如此一来,反倒让余崖岸冷静了。是啊,就算他真能撞破些什么,又怎么样,难道还能和皇帝争长短吗?无非是让自己颜面扫地,再也抬不起头来罢了,所以章回的以退为进,反而唬得他不敢上前了。悻悻退后两步,他握紧了双拳,“是我太性急了,着急要面见皇上,险些坏了规矩,还请大总管见谅。”章回笑了笑,“明白,余大人忠君事主,万岁爷也常夸您办事稳当。只不过今儿时候不对,都过节呢,皇后娘娘身上又不好,万岁爷自然放心不下,要赶着过去看看。”多好的一个台阶啊,都递到面前了,怎么能不顺着往下走。余崖岸恍然大悟,“皇上去探望皇后娘娘了吗?原来是底下人弄错了,把我引到这里来了。”章回说可不是,“皇后娘娘怀着皇嗣呢,万岁爷怎么能不上心。今儿咸若馆里供奉月娘,万岁爷特下了令儿,不准男人闯入,让咱家亲自守园。不曾想余大人进来,竟是拦也拦不住,唉,实在让咱家为难啊。”说罢一笑,“趁着没人发现,余大人快回建极殿去吧。过会子皇上从娘娘那儿出来,必定要和众臣工话别的,您那时候再向怹老人家复命,岂不顺理成章?”余崖岸轻舒了口气,“那我就回去了。先前糊涂擅闯,还请大总管周全。”章回颔首,“好说。”他又朝临溪亭望了一眼,咬咬牙,转身朝揽胜门上去了。等人走远,章回才垮下肩头,抚胸想好在没让他闯进去,否则今儿这事可就不好收场了。一个是铁血帝王,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指挥使,到最后别不会牺牲了余夫人,那这结局就太凄凉了。反正今晚这密会是不能再继续了,章回登上台阶,挨在支摘窗前旁小声提醒:“万岁爷,该回宴上去了。”博古架后的两个人方才松开彼此,皇帝留恋,低头对她道:“给我两天时间,这件事我来解决。”如约说好,转头看,月亮已经升得老高了,夜也深了,便匆匆道:“我得回去了,再不走,就真的要穿帮了。”她急急朝外走,连头都没回一下。皇帝不由失望,脱口唤她:“如约……”她站住脚回身,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不要紧的,以前我都应付过去了,这回也一定可以。”接过章回递来的斗篷重新披上,她跟随汪轸出了揽胜门,顺着来时的路径返回仁寿宫。还好,回来得很及时,戏台上的戏还没唱完,余老夫人也不在,说是陪着太后太妃们抹纸牌去了。如约平复了杂乱跳动的心,坐在座儿上看了半晌戏文,湘王妃又挪过来,和她闲散地拉起了家常。两个人正聊得热闹,见余老夫人回来了,抚着脖子说:“灯下看牌,看得我两眼昏花,到底是老了。以前年轻那会儿,连着打上几宿,也不带发憷的。”眼瞅着月上中天,今天的节总算过完了。太后宫里打发了总管太监传话说散场,众人都像得了特赦,谢过恩典,跟随内官指引,经由东华门退出了紫禁城。老夫人应该还不知道儿子回来了,只顾和如约抱怨,说丽太妃一点儿长进也没有,耍赖一如既往,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我输了两吊钱。”老夫人忿然说,“原本我手气很好,结果她炸了一回胡,把我的运气也带累坏了。”如约笑着说:“不过消遣罢了,婆母不要太当真。知道她是这个脾性,让着她点儿就是了。”“太后原说不带她,是她自己靦脸坐下的,多可气!”抱怨间,马车在大门前停下来了,她还不舒心,火冒三丈地从车上下来。结果一抬眼,看见了儿子,顿时便由怒转喜了,讶然道:“怎的这时候到家了?今儿宫里办大宴,进去了吗?”余崖岸在他母亲面前一向粉饰太平,和声道:“进去过了,交了差事才回来的。”可视线却转向如约,那双眼睛透着森冷之气,什么都没说,不过一瞥,就足以让人心惊胆战。老夫人浑然未觉,还在兀自欢喜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阵子在外办差,眼见着都瘦了,明儿让厨房给你炖大补汤,好好贴点儿膘。”边说边招呼如约,“快,你们回去歇着吧,明儿不用请安了,睡到日上三竿也不打紧。”如约说是,看着老夫人喜滋滋地进门走远了。再转头瞧余崖岸,他冷着脸看着她,一副要将她碎尸万段的模样。她没有理他,提裙迈进门槛,顺着游廊回到院子里,一头吩咐让人预备温水。余崖岸像个影子一样跟随在她身旁,阴恻恻道:“怎么?回来就要沐浴,弄脏了身子吗?”如约听不得他污言秽语,但仍是尽力忍耐住了脾气,“大宴上又是酒又是肉,裹得一身菜味儿,难道不该洗洗吗?大人长途跋涉,身上也不洁净,赶紧去洗漱洗漱,换身衣裳吧。”余崖岸眼下是百般地寻不痛快,错牙道:“对,我是臭的,不像宫里那人,衣裳鞋袜都熏着香。”如约蹙眉望向他,“你回来就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哪里又惹你不高兴了,你要这样挤兑我?”她倒来和他发脾气,真是反了天了。他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你们先前在哪里?为什么那人不在建极殿,你也不在仁寿宫?别以为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你要是觉得我耳聋目瞎,那你就是错打了算盘。”如约用力推开他,“我做了什么,让你回来就撒癔症?那人在哪里我哪儿能知道,我不在仁寿宫,上金娘娘那儿叙话去了,怎么,这也不成吗?”他冷笑,“你觉得仅凭你那点小聪明,能骗得了我?我不在京时,你究竟背着我做了多少坏事,你以为我不知道?”说着步步紧逼,厉声质问,“你们到了哪一步?是不是早就纠缠不清了?你在我面前三贞九烈,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就因为他是皇帝?”如约心头急跳,虽然早有预感,今晚上不好应付,但没想到他会这样失态。挣脱他的钳制,她平稳住心绪,转身推开了窗,淡声道:“我今儿累了,不想同你理论。大人路远迢迢也辛苦,就请早些歇着吧。”可是这些话在他听来却很刺耳,“你累了?在临溪亭里承恩受露,果然辛苦。”如约气冲了脑子,扬手便甩了他一巴掌,“你住嘴!”这一巴掌,终于彻底激怒了他。他猛地将她拽进内寝甩上床,恶声道:“我等了你三个月,忍着不碰你,你倒好,勾搭上别人了。既然你不过如此,那我又有什么好客气的。你能侍奉他,想必也能侍奉我,这迟来的房,今儿就圆一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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